王定之示意下人好生招待了阿姐的婢女们,两人一个心腹没带,一起避去了书房。
这书房还是王将军生前的摆设,听了哑叔说的那些话,姐弟环视着书房里熟悉的物件,心中颇为感慨。
平君上前摸了摸书架上的古籍,都是收拾的gān净,又见旁边多了一个架子,上头摆满了弟弟的用具,轻笑道:“我爱看书又爱习武,成天嚷嚷着要当将军,偏偏是个女子,你不爱看书,又动不了刀剑,生在王家,又是个男子,爹爹为了我们正是cao心极了。”
王定之有些疲惫的坐下了,揉着太阳xué道:“我们俩都捣蛋,整天上树上房,闹的家里头jī飞狗跳。”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落,“两个人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大哥啊。”
王家的长兄,是个惊才绝艳的一流儿郎,能走路起便拿剑,十四岁起就随父亲出征,王将军被刺身亡,伯父堂兄不在身边,十万大军群龙无首,他不过是个二十岁的男儿,也能令行禁止,守住了战线。
平君苦笑道:“可惜天妒英才,若不是后头来的那个痴将军贪功冒进,在那块地方,怎么也轮不到他丢了命。”
两人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来,提到大哥的痛楚一时间似乎要淹死了两人,他们更是决口不敢提自己的父亲,到底三年前那场仗,王家填了太多人命进去。
平君想了想,问弟弟:“哑叔到底吃了这么多苦,身子也是不太好了,恐怕要休息好些日子才能再上路了,家中这些人,你都点好了?可是嘴严的?将那人跟家人都绑回来,可不是容易的。”
王定之道:“都说好了,都是一些老家人,嘴不严贪权势的都走了,这些老人都是跟着父亲刀山火海里闯出来的,手中的本事不逊那人的,再可靠不过了。”
平君点头道:“那便好。”她想了一想,不自觉的压低声音,“这人定是赵世卿那老子策反的,可惜他那老子死的轻松。”
她一脸yīn霾道:“可怜爹爹,前头拼命打鞑子,好容易赢一回,后头小人要求和要割地,又是扣粮又是唬着官家召他回来。他们这一群好臣子,都要国破家亡了,还想着那点权钱。”
王定之闻言抬头看着平君,难过的说:“阿姐,当初我们想的太过简单,以为与他们做了儿女亲家,他们就会放了我们家。”他qíng绪有些不稳,听着哑叔说完了那些都没有掉泪,这会儿却有些哽咽,“他们却没有放过我们家,搭上了爹爹、大伯、两位兄长的命,还搭上了我阿姐的一辈子。”
他好似十分对不住平君一般,把脸埋在手中道:“只有我,全家只有我是个无用之人。”
平君板着脸喝道:“可是说些胡话了?!如今没有你,我又要如何去做?王家又要怎样?快别这样。”
她咬着牙来回在房内踱步,有些bào躁的想去揉自己头发,可是一伸手却碰到了发髻,这才恍惚的放下手来,自嘲道:“你还是男子,都说是无用之人,那我这个只能卖身的,又该怎么算?!”
王定之惊了一下,赶紧道:“阿姐不要这样讲!”
平君斥责道:“那就收起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她偏头不去看他,努力平息着自己的怒火,好容易才冷静下来,冷言道:“我在赵家装贤惠,忍着赵世卿那等蠢货,是为了等,阿弟,要等要忍,忍不了多久了。”
王定之点了点头,揉了揉脸,努力打起jīng神道:“我昨日去拜访了钱老,问问起复的事qíng,他道给我留了国子监司业之位,要我兼去给裕王做侍读。”
平君闻言有些惊喜,道:“这是好事,你在国子监任职,之后那些进士便与你有了师生之实,这职位最是容易累积人脉了,钱阁老是打算将你拉入内阁接他的班,你可要好生gān。”
见王定之还是一脸苦笑,她转念一想,问道:“可是裕王哪里出了问题?”
王定之默而不语,平君想到自家表弟那可怜兮兮的处境,也是头疼,只得安慰弟弟道:“钱老要你给裕王做侍读,想必是打算催官家立太子了,你若是与太子在潜邸便相jiāo甚好,又是自家表弟,日后他登基了,内阁里定然有你的位置,钱阁老也能顺顺当当退下来了。他也是为了自己打算,你大大方方的领了qíng就是了。”
王定之摇摇头,叹息道:“只盼如此了。”
赵世卿在府上听闻自家妻子又回了娘家,心中很是恼火,在书房摔了好些瓶瓶罐罐,惹得下人们退避三尺,生怕引火烧身。
他贴身小厮听着房内没了动静,战战兢兢的敲了敲门,轻声道:“郎君,下午约好要去王阁老府上拜访,您可别忘咯!”
书房内却是没有动静,小厮叫苦不迭,不敢忘了自己的差事,又轻轻敲了门,问道“郎君,时候不早了。”
里面一个瓶子砸在门上,好大一声响,把小厮吓得瘫倒在地,赵世卿在里面咆哮道:“叫人过来给我收拾,你给爷爷滚去备车!”
小厮一叠声应了,退了出去,转出了院子,他拍了拍衣服,颐指气使道:“叫那几个姑娘去给郎君收拾收拾,你们几个跟着哥哥我去备车!”
赵世卿一通收拾,备上了些好礼,上了马车便朝本朝内阁首辅王庸府上去了。
他之前时常与王庸府上的郎君们一同游乐,此时府上门房见了他也是颇为熟悉,客气的差了小厮将他请到了王首辅书房外,叫他候着。
赵世卿的爹爹赵甫仁原也是首辅,王庸原不过是内阁中跟着赵甫仁后头的一个跟屁虫,最是谨慎保守,赵世卿从来便不是很看得起王庸,没想道风水轮流转,如今自己却有候在王庸书房门口,等着他有时间来同自己会面的时候。
他心里五味杂陈,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只得在心中啐道这老鬼运气倒是不错。
大概等了一盏茶的功夫,书房里头出来了几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赵世卿认得这几个是自己同年的同窗们,看他们chūn风满面的样子,便有些不太想跟他们打招呼,却没有想到那几个人倒是先跟赵世卿招呼上了。
为首的那个是赵世卿那一届的榜眼,点了翰林院编修,如今也是好些年过去了,想必他们也是过来同王庸jiāo流感qíng,期待任满某个好缺的。
这几个同年倒是认真的跟赵世卿客气了一番,哪想到赵世卿却是一肚子气,觉得他们是有意来讽刺自己的。两边jiāo流了一会便尴尬了,领头那人也是觉得这人实在太傲气,心下颇为不慡,同赵世卿告了辞,一群人走了。
里头这才叫赵世卿进去,他咬了咬牙,压下不满,一脸恭敬的进去了。
王庸其实本人才六十出头,这个年纪就当上首辅也算的上有本事了,可外头把这事都归在了赵甫仁对他多有提携之上,他自己也心知肚明,所以见赵世卿进来了,念着他爹的qíng分,也念着自己的名声,也还是挺客气的,这倒是让赵世卿舒服了不少。
两人寒暄了几句,赵世卿见时机也差不多了,便客客气气的问:“世叔,小侄不久就要起复了,您看这……”
王庸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乐道:“不急,世侄在诗词一道上颇有盛名,可知道官家如今迷上了给天上的玉皇大帝写青词?”
赵世卿眼前一亮,道:“世叔的意思是?”
王庸俯身向他,低声道:“你多写上几首,叔叔倒是可是帮你递上一递。”
王庸此人一向保守,在诗词上更是一塌糊涂,可是赵世卿却是出了名的擅长诗词、文采非凡,有过好几首风靡长安的好句,本人更是生的极好,外头不清白的有管他叫簪花公子的。
赵世卿心中乐开了花,面上倒还是沉得住,又问:“世叔看上了哪个位置?”
王庸笑笑道:“国子监司业,你看可配得上你?”
☆、第13章 大郎二郎
平君坐在回家的马车上,斜斜的倚着靠枕,脑子里想着四川那个小人,不知道他背后的人究竟是赵甫仁还是?若是此人被从四川带了回来,要怎样运作才能得到最大的好处?
她抬手撑着太阳xué,回想着父亲死后官家对自己、对阿弟的种种优待,他显然是知道父亲死的不明不白,却没有声张,只采取了息事宁人的态度,到底之前王家军拥兵自重的谣言在这个多疑的皇帝心中种下的怀疑的种子,赵甫仁和王庸也是深的他信任的臣子,若是王家一定要官家表态,要求处置身在幕后的那人,只怕倒是不但不能成功,反而搭上了自己。
想到这里平君只觉得头疼不已,示意杏仁儿给自己按摩一下头部。
杏仁儿见了赶紧上前,跪坐在平君身后轻轻的按摩着她的头皮,平君长叹了一口气,又想到圣人的病,这病自父亲死后便有了,如今是越来越重,平君也能理解,没有什么比枕边人的多疑善变间接杀死了数位至亲还要来的伤人了,更何况官家迟迟不立太子,圣人心中的感受可想而知。
那么,想要堂堂正正讲事实摆证据以求公道,这条路是走不通了。若要想彻底要他们付出代价,只有让这些人慢慢的失去圣心,扶持更有能力的能臣,更得圣心的佞臣,在官家对这些曾经宠幸的臣子彻底失望的时候,将这些证据当做一把利刃,送给官家。
这其中不知又多少的路要走,只凭自己姐弟二人又要受多少的苦楚。
平君捏紧拳头,怒火一点一点烧了起来,王家一门忠烈,为了元氏皇族出生入死多年,到头来狡兔死走狗烹,一家男丁几乎死绝,这样一个结果却是在自己的亲姑父眼皮子底下发生的,想要复仇还要不知道等待多久,还要考虑到官家的喜好。
平君心中一片冰冷,若是官家早日驾鹤西去该多好,若是圣人的病能治好该多好。
她低着头,任由杏仁儿不轻不重的按捏着自己的颈部。
赵世卿从王庸府上出来,嘴角抑制不住的上翘,他心qíng很好的来回拨弄垂挂在身上的玉佩,上马车之前还随手赏了贴身小厮一锭银子,乐的那小厮笑开了花。
回去的路上赵世卿一路上都在想着王庸给自己递的这个消息,官家一直以来都好修道,也常常差人去名山大川深处请一些高人来陪自己讲话,最近这几年更是痴迷,宫中有丹炉日日炼丹不息,几个常常出入宫闱道士更被封为国师。
这是个得到官家宠幸的好机会,写得几篇花团锦簇的好青词,入了官家的眼,此后就算只靠着自己也能让赵家重回到赵甫仁当家时的辉煌。
赵世卿忍不住幻想自己入阁拜相时的样子,越想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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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兴奋,赵甫仁本来就出生寒门,只凭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走到文人权力的最高峰,本以为可以就此可以让赵家成为有底蕴的世家,却没有想到只是一场风寒,此后便越病越重,乃至一命呜呼。只留下赵世卿一个独苗苗,人走茶凉,守孝要三年,待三年之后,赵甫仁留下的那点人脉也实在是难以走动。如今得到了这个机会,赵世卿只觉得自己野心勃勃,恨不得马上做出点东西来给世人瞧瞧,还有,待到他功成名就,定要休了王平君那泼妇! 52书库推荐浏览: 阳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