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子敬从氤氲的茶色中抬眼,凝住台上那一袭红衣。她自是长袖善舞,在被他当做棋子安cha到碧海夜阑场中后便失去了原有的生气,妈妈看她眉目姣好又看着引人垂帘,便在她的眼尾处缀了一颗水钻,恍然一看便好似眼角有泪珠滑落。
“我最讨厌人哭了。”在一瞬间初遇那日的qíng形纷纷在脑海中浮现,他开始有些后悔这次的决定,只是已然走到了这步,他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一曲舞罢,便是最□□处的“赏花”拍卖了。所谓赏花,也就是这chūn宵场中的初夜买卖。
“第一位姑娘呢,便是我们的青莲姑娘。”妈妈的手拂过那青衣女子的脸颊,“瞧,这肌肤真是chuī弹可破,有没有哪位大人看上的?”
“一千两!”
“五千两!”
“一万两!”
秦楚站在舞台之上,自台下搜寻于子敬的踪迹,正逢于子敬也看了上来,只是眼光刚刚一触,她便将眸子移向别处。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让他bào露了身份。
“一万五千两,还有人出吗?”妈妈脸上乐开了花,“三,二,一,成jiāo!”
秦楚心中正不是滋味,却是那边妈妈开口了,“第二位呢,是我们的朱雀姑娘。”妈妈过来,将两只手搭在她玲珑的肩膀上,“啧啧,你看这身材,这眼神,真个是万里挑一呢!有没有哪位大人看上的?”
人群还未开始骚动,却是暗中有一个人站了起来,“五万两。”
全场立时便倒吸一口凉气。来人是李相唯一的儿子李荣,虽然是相国公子,他却日日流连于烟花之地,而对于身下承欢的女人,却也是万般折磨。这碧海夜阑场中的女子,有三成曾被他临幸过,之后只要见了他全都绕道而行。
秦楚在妈妈手下微微一抖,而在不远处,于子敬在袖中的手也握紧。
一时之间竟是没有人再加价,妈妈还是这几年来第一次看到首次出现身价便超过三万的女子,“五万两一次!”
秦楚几乎是求救一般向他看去,只是他没有说话,垂下了眼眸。
“五万两两次!”她看不清他的表qíng,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像是坠入了无间地狱,嘴边却绽出了一个温顺的笑。
当所有深信不疑全变成了无稽之谈。
当所有耳鬓厮磨都变成了镜花水月。
或许对于所有的痛不可当,笑才是最合理的宣泄吧。
“五万两三次,成jiāo!”妈妈欣喜之余,连忙差着侍女服侍她去洗浴更衣。她也默然答应,在走的时刻再也不向台下去看,“谢谢妈妈。”
可即便是这样,那也是她所深爱着的人啊……
“朱雀姑娘?”妈妈请来帝京最负盛名的医官来为她诊治,那日李荣几乎和疯了一样,在她身上留下太多大小伤口,血水被一盆一盆端出去,那医官的额头上都是汗珠,说她怕是不行了。
妈妈将一把银票摔到他脸上,“这可是我chūn宵场身价最高的姑娘,若不让她醒过来,你也别想活!”
那医官实在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去医。如此忙碌了近五日,她竟然福大命大,醒了过来。
“哎哟,你总算是醒了!”妈妈坐在她chuáng边,“可真是吓死我了!”
她本想说自己没事,只是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全身像是被灼烧一般的疼,让她的眉头跟着拧作一团。
“你先别说话,好好养着,”妈妈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小翠,快,端那碗粥过来。这都五日了,你想必也是饿极了吧?妈妈这就喂你吃些东西。”
也便是在那时开始分不清黑白昼夜,于子敬的心腹也曾来探望问她如何,她都说无碍。也不知是躺了多少日,她终于开始重新挂牌接客,那日来的是贺云生,进门之后看着坐在chuáng边的她,眼中是讽刺的笑。
“那日一上台我便认出你了,秦小姐。”他走近,俯视着她,“不过竟然让李荣那个畜生登了先,也真是造化弄人,当时你在街上当着众人回护于子敬,叫我丢尽了颜面,当时他分明也在场,却没有将你赎出来……我到底应该是庆幸呢,还是惋惜?”
“朱雀既然沦落至此,也不求谁来救赎我了。”她看着贺云生,笑靥如花,“不过能给我钱的都是恩客,谁和谁又有什么分别呢?”
“我认识的秦楚可不是现在这番模样!”他走过来,伸手握住她的脖子,“才会让我又爱又恨,恍若烈焰灼心,一日得不到便生不如死!”
“可我现在是朱雀呀,不过你非要拿我还当做当时的秦楚,便来得到吧,反正也不废chuī灰之力。”她蹙眉,一双清澈的眸子流露出几分可怜,“贺公子你这般做,可真是弄疼我了……”
贺云生蓦然松开,将她按在榻上,翻身压了上去。
这些日,方写由几乎每日都会来斗才场,每次所约都是不同的人。秦楚也曾翻阅登记,那个册子中最常出现的名字便是“楚云休”。
楚云休?她不解,又从玉食场,论政场和chūn宵场去翻看记录,却根本没有记载关于他的任何信息。碧海夜阑场四场不分家,便是那方写由也曾出入chūn宵场,宠幸过不少女人,这个楚云休竟然毫无记录,却是让人暗中生疑。她便将这个qíng报传达给了于子敬,第二日,于子敬心腹来了,叫她不惜一切代价接近这个楚云休。
“他从不来chūn宵场,我又如何能帮你盯紧?”她不解,看着来通宝的心腹。
“姑娘是聪明人,难道不懂大人的意思吗?不惜一切代价就是,即便拼了命也要走到他跟前,叫他救你。”那心腹并不知道她与于子敬的关系,“大人现在是皇上眼前的红人,皇上正想着要将云月公主嫁给他呢,若是大人得道成为了驸马爷,绝不会亏待我们的!”
秦楚脑子里轰然一炸。驸马爷?
他把自己当棋子安cha在碧海夜阑场,不闻不问,竟然却是去和公主厮混,要当什么驸马爷?
她笑,看着他,“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告诉他,若是事成了,我什么都不要,只求还我自由便好。”
于子敬接到这条消息的时候还是不觉一颤。只是自他决定将她安cha入碧海夜阑场的那一刻起,就已然有一道巨大的裂痕将他们隔开了。
“你和她说好。”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说了一句,抬脚便向门外走了出去。
那日已至冬初,狂风大作。他漫无目的走着,一不知觉便再次闯入了那个破落的院子。那个书房已然破旧不堪,牌匾也被风雨摧残,孤零零得躺在地上。他走上前,拂开落在上面的尘土,那上面的墨字却还新,他猜测在四月之内,那人下笔之时犹然带着万般柔qíng,仿佛是在轻抚自己的爱人。
——小楼一夜听冬雪,相携此生共天涯。
那夜的誓言还未及得捂暖,他便这般匆匆毁约,将自己也是将她,推入了彼此不相见的万丈深渊。
他捂着胸口,颓然坐在地上。
那夜方写由照常约了楚云休来斗才场下棋,经过足足半个月的计算,她已然想好了接下来的计划。他们便在三场的丙字房中,只要计算好“逃跑”的路线,再适时惊动妈妈,她便会成功一半。另一半却只是道听途说,那楚云休听闻是个善人,便是在路边看到濒死的小野猫,也不怕脏了那一身白衣,抱在怀中,将它救活……那这次如果换成一个人,他会不会也来救?
秦楚叹了一口气。若是赌赢了,她到了楚府自然有机会逃出去,若是她输了,死倒也是一种解脱。她收拾好细软,从计划的路线逃了过去,并恰到好处地在妈妈房间附近落下了贴身的玉镯子。
“谁在那儿?”妈妈听到声响便出去看,见到她落在地上的镯子心中已然是几个来回,“来人啊!朱雀她跑了!抓住那个小贱人!”
姑娘和侍女们立时便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她奋力地跑,这里已然是甲字房,她马上就到了!
这时却是青莲和绛紫先赶了过来,挡在她的面前,丙字房还在拐角,若是在这里被擒,她的计划就失败了!正在焦急,却是那青莲一把抓住了她的头发,将她扯到了那个拐角——
这个青莲竟然也是于子敬那边的人……和她一样!那一瞬间,她心中止不住冷笑,任她沉迷深爱,她也不过是他众多棋子中的一个而已。
什么没有信得过的人?假的!全都是假的!
只是她却不知,青莲是于子敬心腹的女人,也是这般被送进了碧海夜阑场——男人们的野心,从来比什么儿女qíng长更重一些,只是这些女人们就是傻,便是为了心爱之人赴汤蹈火也心甘qíng愿。
“你这个贱人!平时压我一头也就罢了,今天竟然不长脑子想要出逃?”青莲将她狠狠掷在地上,又踹了她一脚,“瞧瞧,瞧瞧!就和狗一样!”
“杀了我吧!你们这群肮脏的蝼蚁!就是活着也没有死了gān净!”秦楚当时却是心如刀绞,伸手去扯四周之人的衣服,却被如làng的拳打脚踢淹没。
身侧的房门蓦然打开,里面的仆人有些不悦地看了出来,只是那些女人却仍旧不知收手,“你和我们一样都是□□,谁就比谁gān净?还有颜面嘲笑我们脏?”
“好一个活着没有死了gān净。”却是妈妈来了,拨开众人,冷笑一声用脚踏上她的头用力踩,几乎将她的耳朵研出血来,“我当你是女儿一般,宠你爱你,你却非要做出这等事来!那我今天就让你看看,我们这群蝼蚁是如何对待您这位高贵的大家闺秀!”
“女儿?”秦楚嘴里噙着血,放声大笑,“好一个妈妈,却是要自己的女儿为娼为jì吗?”
“你这个贱人!贱人!”妈妈听到之后更是生气,加重了脚上的力道。
这时,从一旁的丙字房中,却突然传来一个温润的声音。“住手。”
妈妈转头一看,这才发现里面的竟然是方相和楚大人,立马便知道自己今日闯了大祸,跪在地上磕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今日不知是方相和楚大人在此对弈,饶了你们清寂,实在是罪该万死!”
那个的白衣公子背对着她,并没有回头,笑道,“也真真是罪该万死,只是光凭一句话,却是不够的吧?”他落下最后一子,拂袖而起,一身白色的轻裘上加了一副狐狸毛的披风,一眼之下仙气十足,再配上如玉一般的面容,霎时便让一群女人的呼吸停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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