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巴黎chūn天时装店,我停了下来,橱窗里映出我略微láng狈的身影。
黑色高跟鞋头沾了不少污泥,过膝的秋裙上有着几块明显的水渍,尽管打着伞,但一边的肩膀仍旧湿了,水珠滑过的地方,水痕缕缕。
我顺了顺被风chuī乱的头发,因为维维说喜欢看我长发飘飘的样子,所以我一直刻意留长。
“小姐,要进来看一下吗?我们店里搞活动。”
我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一把声音叫住。回头,发现店员就站在门口面带微笑地看我。
“免费试穿活动吗?”我瞄了眼橱窗里展示的华美秋装。
“……在本店消费满一千元,再加十块钱就可以多送一条裙子。”
“活动果然让人心动,但可惜雨天的时候我一向无心购物,等晴天吧,我一定大驾光临。”我长叹一声,匆匆离开。
虽然chūn天很令人向往,但巴黎chūn天层次太高,不是谁都有福消受。
“小姐请留步!”
身后的人居然再次挽留,难道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金枝玉叶?
“不好意思……是店里的客人请您进去。”店员小姐腼腆地指了指里间。
我疑惑地往回走,一时猜不透隐藏在店中的神秘客人到底是谁,我在这座城市jiāo友不广,而阳遥也已经不当小姐很多年。
“小学妹,还记得我吗?”
才走进门口,一个人影便似风一样来到眼前。
“其允,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能跑!”几乎是与此同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也已跟了过来。
刚收起来的伞还在滴水,落在我的脚面上,一阵湿凉。
站在面前的两个人,女的高挑漂亮,穿着韩版秋装衫裙和卡其色布鞋,笑起来时脸颊两边出现深深的酒窝,很像学生。男的成熟英挺却不苟言笑,很随意地冲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只有在看向身边的女生时眼中才满溢柔qíng。
“啊……”我惊讶地瞪大双眼,过往的年月旧事在脑内一幕幕回转。
“久别重逢,很意外吧?”对方显然非常开心,双手握住我没拿伞的手,亲切热qíng。
“非常意外。”我热烈回应,目光依旧在她的脸上流连。
短头发、大眼睛、高鼻子、小嘴巴……总而言之,美人。
……那么,敢问小姐芳名?
“还记得他吗,我们已经结婚了。”美人靠进了男子怀里,眉目间略带娇羞。
我把目光改投到那位先生身上。
五官立体,轮廓分明,高大伟岸……言而总之,俊男。
……那么,敢问公子贵姓?
“遇到你真好,跟他逛街买东西一点乐趣都没有,问他意见时什么都说好看。”美女挽着我的手,亲热之极。
“……买东西也是一种学问。”我只能附和。
“听店员说现在在搞活动,你也买吧。”她拉着我走到一长排衣服面前。
我开始怀疑此人是否也是店员,故友重逢不过是速销手段。
“你看,这件衣服何其适合你。”她从中挑出一件连衣裙,放到我身前比试。
“好像也很适合你。”
“不如我们一人一件?”她兴奋地道,“这里搞活动哦,买一送一。”
我一看价钱,顿时喜上眉梢:“实在太好了,你先买那件,然后我给你十块钱再拿走这件。”
“……”
“……”
“对了,今天晚上的庆功宴你也会来吧,我们一起穿这条裙子啊!”美人笑容可掬地道。
我摆出一个茫然的神qíng让她看。
“难道安没有邀请你吗?”她立刻注意到我的表qíng,微微地蹙起眉来。
“安?……安净?”我终于捕捉到了其中的关键词语。
“看样子你们也不常联系嘛。”美人若有所思地盯着我。
所以,这个人难道是……
“……社长?”我不太肯定地喊道。
“嗯,”美人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你住哪里?晚上我去载你吧,安见到你会很高兴的,我们美术社的人也正好可以趁机聚一聚。”
温和的语气,亲切的笑容,这个人一如初见时般平易近人。记忆如同cháo水,我想起在街心公园里与她第一次见面,她指着江小全与曹森落落大方地向我介绍:这个是前男友,这个是现男友。
与她真正接触的时间其实不多,彼此也不了解,但经年后蓦然相逢,说起六七年前的旧事,居然也无限感怀。
“我晚上有事,不去了。”想起与安净的最后一次见面竟是不欢而散,也许从此以后,相见不如怀念。
“有事?看你的表qíng就知道是在敷衍。”社长双手叉腰,横眉竖目,“是场盛宴呢,会非常热闹好玩,你一定要去!”
“社长,请再看清楚我的表qíng。”
“……”
“庆功宴吗,请社长帮我祝贺她吧。”夜宴盛大,可见是商场得意,无往不利,“是不是做成了什么大买卖?”
社长没有马上回答,侧头看向一边的丈夫,抖了抖手上的连衣裙。
“森,我喜欢这条裙子。”
于是那位善解人意的曹公子就风度翩翩地走去服务台付款了。
由始至终,他都没有加入过我们的谈话,只是站在妻子旁边,爱宠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安净曾经说过,与呆板冷漠的曹森在一起该会如何无趣,但我看社长就很乐在其中。爱有千百万种,沧海何止一瓢。
我感觉她是有意支开曹森。
“真想知道她的事,何不去问本人?”社长笑得满怀深意。
外面依旧yīn雨连绵,完全没有停止的迹象,而我却不愿再多留。
“嗯,她过得好就好。对了社长,我下午还要上班,要走了。”
她不说话,只是挡在我的面前。
我一急,加快脚步从她旁边绕过,往店门走去。
“学妹……”
“嗯?”
“裙子没有拿。”
“啊……那个……我说笑的。”
“学姐送你的见面礼,拿着吧。”她不由分说地塞了过来,我只好拿着。
“那谢谢啦。我们青山绿水后会有期。”我从来不和有钱人过分客气。
她望着我,yù言又止。
我的心又莫名地开始惊慌,不等她说再见,就转身离去。
“学妹,现在安净有很多事都不让我知道,看起来也很不开心,如果你可以……”
我已经走出了店门,她后面所说的话被雨声掩盖,无法听得清楚。
那个人想做什么事qíng,高不高兴,我皆无权过问,她是我的学姐,我是她的学妹,仅此而已。
风chuī过,只觉脸上一片湿凉,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忘了开伞,雨水顺着衣领滑落颈项,冰凉透骨。
想不到这场雨竟能下到huáng昏时分,淅淅沥沥毫无间断。
下午连续拜访了两家公司,身心俱疲。高跟鞋灌进了雨水,后脚跟被鞋边磨破了皮,走起路来疼痛难忍。
回到家时已经七点多钟,小狗寂寞了大半天,一看见有人开门,乐疯了似的扑上来,小爪子拼命地在我腿上乱挠。
屋里一片漆黑,夜色早已从窗台漫入,静默地流淌到每一个角落。
维维没有回来。
我一手抱起小狗一手关门开灯,踢掉高跟鞋后直接摔进软绵绵的沙发里。
目光不经意瞥见餐桌上放着一张便笺,用苹果压着,我伸手拿过来看,上面是维维娟秀的字迹,写得匆忙,稍微潦糙。
记得喂笨狐狸吃饭哦!
我使劲揉了揉小狗的脑袋,它马上高兴地伸出舌头来舔我的手。
“你妈妈还真是关心你呐。”我把它举起来,相互碰了碰鼻子,它很喜欢这个举动,呜呜呜地欢叫着。
我抱着小家伙发了一会儿呆才走进厨房找狗粮,想起平时都是维维喂它,然后我煮饭喂维维,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想到这里,我心底便一阵阵的落寞空虚。
维维以前也不是没回过家,偶尔几天我一个人呆着,还感到小小的窃喜,仿佛是重获自由。但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空dàngdàng的四壁和家具,寂寞犹如水糙般在心底疯长缠绕,勒得心脏生疼。
蹲在地上看小家伙吃饭时,客厅里的电话突然响起,我心头一紧,飞快地冲了出去。
“喂?”抄起话筒的时候,小家伙已经跟着跑了出来,用脸在我的脚边蹭了蹭。
“猜猜我是谁?”听筒那边的声音柔软清澈,带着云开雨霁的清新。
我把小狗拎到话筒边,逗了逗它嘴上长长的胡须。
“来,笨狐狸,快叫妈妈。”
维维在那边笑了起来。
“已经喂过它了吧?在厅里看电视吗,电话接得蛮快的。”
“怎么不打我手机,万一我不在家呢?”
“这个时间不在家在哪里?不要趁我回娘家了就想着出去花天酒地。”她佯装凶恶地警告。
“噢,原来那边已经成了娘家,那这里岂不是你的夫家?”心里的空虚感一点一点地被什么东西填满,虽然电话彼端的人和我相隔着半个城市的距离,但爱恋却触手可及。
“我的夫君是个英雄,会脚踏七彩祥云来接我。你符合以上条件么?”维维电影看得太多,还没睡觉就已经开始说梦话。
“那如果换作是个美女,骑着脚踏车去接你呢?”
“你的话,比起整容,变xing更容易成功吧。”
“何须整容,要知道qíng人眼里出西施。”
我的西施在那边哈哈大笑。
小狗一直侧着脑袋好奇地盯着我手上的话筒,那边一有声响传来,它就紧张地竖起耳朵。
“维维……”我犹豫了一下,终究问道,“你家里面没有发生什么事吧?”
那边的笑声停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默。
“我的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身体健康?”我主动试探。
“爸爸昨天有点不舒服,但没什么的,今天已经出院了。”维维的语气不算沉重,我舒了口气。
“……昨天不舒服?”所以昨天晚上她的确出去过,是去医院探望爸爸?
“嗯,”维维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乐,“不是什么要紧的病,而且有妈妈在照料。”
“不是大病就好,你那家族生意那么大,可能只是cao劳过度。”
那边又开始了沉默。
“维维,该不会……”刚才的话刚出口,我心底就冒出了一个猜测,现在看来,似乎已经猜中。
“笨狐狸还是有聪明的时候。”她用气音笑了一下,即使看不到她的表qíng,也能知道那是个苦笑,“有个大公司企图收购我们的公司。”
“你家的公司也很大啊,不是说收就能收吧?”在我的印象中,林家是座城堡,而林氏企业,则是个王国,实在很难想象会出现这样的危机。
“商场如战场,对方也是个惹不起的大集团。”维维的声音里终于透出了一丝忧虑,“到现在我们还摸不清人家的底细,只知道对方在暗中不断地收购我们的股份。”
商场上的事qíng我并不通晓,就算维维清楚明白地告诉我,我也不能向她出谋划策。
一时间找不到可以安慰她的话语,我们彼此静默了数秒。
“还不到最坏的时候,你不要担心。”维维的叹息声几不可闻,“而且大姐已经回来帮忙,形势会扭转过来的。”
本该是我安慰她,现在却换了她来安慰我,才发现自己根本没有想象中的可靠,在她有需要的时候连半点忙都帮不上。
“维维,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既然无法与你并肩,那我就站在你的身后,无论你何时回眸,我都会在原地等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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