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自由身,去哪里还要别人来许吗?”遥舟不怎在意,“它们自己在山中过得也甚好,有我在无我在又有何区别?”
论辩驳之术溪涯是断断比不过她的,况本就是因为她的缘由遥舟才露了行踪,溪涯自知有愧,略一思索就点了头,“好,全听师父的,我先去知会狐狸它们一声。”
这一点头,便有了她此刻的纠结。
待她上山入了桃花林,灼灼正蹲在池旁陪着那尾鲤鱼,拔一株细树枝子逗它,狐狸在一旁雪地中静坐,听到溪涯的脚步声,就睁了眼,含笑问道:“那道士走了?”
“走了。”溪涯回他一句,走到灼灼身边,看她与鲤鱼说着话,那小鱼儿倒是不怕河水冰凉,犹自来回畅快,追着灼灼的树枝四处游动。
溪涯陪她蹲着看了会儿,心中踌躇万分、百转千回,想着遥舟还在等她,便定了心思,猛地站起,转身望向狐狸,道:“我和师父怕是……今日也要离开了。”
狐狸抬了眼,疑惑地望着她,“离开?可是遥舟仙君有事,要带你出去?我们可能帮得上忙?”
“算是如此吧。”溪涯摸摸鼻子,长出一口气,“我也不知我们要去何处,也不知何时回来,总之怕是要离开些日子,这山中只有你们两个,山下有多有道士游走,你们定要小心些,师父嘱咐过山狼一族,让他们照看你们几眼。”
她说的像是再不回来一般,狐狸微微皱了眉头,灼灼此时也抬了头,沉默半晌,问她:“是因为帮了我,遥舟仙君才不得不离开,对否?”
“倒也不是,”溪涯笑着摇头,“多是因为我,师父想带我出去磨砺一下,毕竟只在空州山中待着,难免坐井观天,于我的修为不易。”
灼灼知此话多是安抚,垂着头心中泛起几分愧疚,但她自知挽留不得,便起了身,拍拍溪涯的肩膀,面色认真,“小友,替我知会遥舟仙君一声,这桃树林子我会一直替她看着,她若想回来,我和阿萸都在这处等她。”
“多谢。”溪涯握住她的手,心中颇感动。
狐狸依旧坐在雪地中,黑亮的眼睛望着溪涯,却是无话,溪涯想着之前的事,叹了口气,对他道:“我和师父一走,下次回来不知是何时了,你若有话想说,那便说吧。”
狐狸垂了头,淡淡回她一句,“无甚么想说的……去就去吧,你与遥舟仙君终归不是这一山一世可以困住的。”说罢,他再无话,只合了眼睛,似是入定去了。
溪涯望他一眼,心知他定也是舍不得,只是告别之词难说,便故作冷淡,她望着这处桃树林,心中感慨,堪堪一年岁月,她竟是恍惚觉着自己已是换了一世来活,空州山上的日子才是她记得最为深刻的,而于人世待的那十二年,现在却有几分淡忘了。
入仙道就要断了凡根,她现已渐渐明悟了。
与狐狸和灼灼道一句别,溪涯一身轻快地入了山顶,遥舟就在她往日练功的那处悬崖上等着,她们没什么行李,况遥舟也觉着麻烦,故而两人只带着一柄寄遥剑,再无别的。
溪涯站在遥舟身侧,陪她看着落日红霞,映在她的身上,照的她发丝如玉,眉目如画。
她轻拉住遥舟柔软的手,转头望去,眼前遍是苍茫云霞,漂浮不定,心中忽起一阵空落感,只觉前路漫漫,不知归路,便茫然开口问道:“师父,咱们该去何处?”
遥舟似是感知她的心慌,揽了她的肩头,灿然笑了,“何处都好。”
昨日她带着溪涯下山去见山狼一族,知她要走,那头狼趴在地上哭的几乎要抽了过去,带得其他几只也跟着他嚎哭,整座山上被狼嚎声掩了去。
竹笋已长大一圈,心中明白她们要走,便用爪子死死扒住溪涯的裤子,被溪涯拉下好几次,才“嗷呜嗷呜”委屈地扑进它父亲怀中。
兽类有情,何况于她这多情多义的小徒儿。
她牵了溪涯的手,提了寄遥剑,引她御剑而起,向那苍茫云海开路而去,俯身轻声在溪涯耳边道:“莫慌莫慌,有师父在。”
二人御剑许久,不知走到何地何处,稍感疲乏,遥舟便收剑落下,所到之地颇眼生,只掐指算到好似是汪洋上境之下的一处世界。
她们入了一城,此城临海,处东南之地,百姓多以渔业为生,是个不甚繁华的地界。
她们投身一家客栈,随意吃些东西,溪涯颇为困倦,入屋之后便睡了,遥舟却仍有精力,带着面纱坐在楼下小桌上,偷听酒客醉语。
他们谈的多是月余的苛捐杂税,又埋怨老天不给好天气,没法子出海打渔,说着便谈到此朝律法,又颁了什么条例,又有哪个贪官入了狱,再说下去,便是不能入耳的粗俗段子。
遥舟听着便有几分明了,此世好似有几分看轻女子,凡未出嫁的女子只可在家中闲着,学些女工女红,妇德妻道,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而出嫁之后,归了夫家,也只许在家擦锅抹灶,教养子嗣,不入朝政,不得经商,不涉农活。
这可有些麻烦,她听着听着眉头便皱起,算是明白为何今日都未曾在街上看到过女子,也明白自己带着溪涯入这客栈时,那店家望着自己的眼神为何那多古怪。
只是她与溪涯既然已经入了这凡世,到底还是要转转的,随女子身份不易出行,但也不是没有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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