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鸢心头一紧,看着宣华,“我想,她应该不会饿着的。”
“希望母妃一切康宁。”宣华又吃了一口鱼ròu,将鲤鱼递给了一边的两位姐妹,忽然双手合十,跪在地上仰面看着天空,“母妃,等宣华来救你,你一定要好好活着。”
子鸢qiáng笑了一声,将话题转到了一边,“公主有心,我相信宁才人必定会感受到的。”说着,子鸢又笑道,“日后谁做了你的驸马,那可是三生之幸吶。”
宣华脸上一红,猛地摇了摇头,道:“不对,不对,若是可以找到一个两qíng相悦的人,也是宣华三生之幸。”
子鸢点头笑道:“我倒是没有想到,宣华公主竟也有一颗玲珑心,那你说说,两qíng相悦是什么滋味?”
宣华红着小脸,想了许久,方才徐徐道:“母妃曾说过,若是两qíng相悦,那么每天看见那个人,都会觉得那个人越来越好看,每天看不到那个人,都会觉得心里空空的,然后……然后害怕那人突然有一天不见了……想一直一直陪着那个人……有时候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些点点滴滴……欢喜的……难过的……还有……温暖的……你会说不清道不明地想要去了解他,想要哄他开心,想要知道那人更多更多的事……”
子鸢怔怔想着,突地涩声道:“若是这样一个人已经错过了呢?”
“那已经是遗憾了,若是有幸还能遇到第二个,可千万不要再错过啦。”宣华正色看着子鸢,“真的,真的,若是错过了,人海茫茫,再想见上一面,可比登天还难。”宣华说着说着,又想到了那夜在宫中陪她一起放飞风筝的苏折雪,“希望……希望她一切安好。”
子鸢回过了神来,看着宣华,笑道:“看来咱们的宣华公主心里已经有一个人选啦。”
“没……没……”宣华鼓起红红的腮帮,一瞪子鸢,“那你呢?你对我三皇姐,可有这样的感觉?”
“哎哎,我可是女子啊,怎会如此呢?”子鸢愕了一下,摇头一笑,心中却有了另外一个答案。
“是啊,女子怎能如此……”宣华低落地一叹,目光再次看向天空,忽然,宣华指着迷蒙的天空道,“咦?那边好像有只纸鸢——”
夜里放纸鸢?
子鸢想到了宣华,可宣华就在身边,那此刻放纸鸢之人,又是谁呢?
纸鸢在雾岚之中若隐若现,那牵线之人不是别人,而是楚山叶泠兮。
晏歌警惕地看着四周,不住劝道:“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离寒西关只有百里之遥,万一纸鸢引到了附近游散的晋兵注意,我们可就危险了。”
叶泠兮笃定地摇头道:“淮阳如今有三皇兄坐镇,不会有事。那么多人出来追寻那股叛军,却一直寻不到三位皇妹的消息,若是她们真被送到了寒西关内,受了侮rǔ,那真是我大云皇族最大的侮rǔ。”
“可是,就算宣华公主看见纸鸢了,或许她也想不起留下什么记号来,我们离开淮阳已经两日多了,还是回去吧。”晏歌实在是不放心,毕竟现在只有她们两人轻简上阵,越接近寒西关就越危险。
叶泠兮还是摇了摇头,“不,除非走到寒西关,否则,本宫不会回头。”
晏歌迟疑片刻,终于忍不住说出了一直想问的话,“其实,你是想看看祁都尉究竟是不是薛家九姑娘,是不是?”
叶泠兮被晏歌说中了心事,当下无声。
晏歌继续道:“自从刺史回报,薛家商会朝寒西关异动,似是有大事发生,你便开始心神不定,又加上百里哥哥回报的,经过打探祁都尉与薛家九姑娘眉眼甚是相似,我就知道,你肯定不会留在淮阳。”
“本宫……本宫只想……只想把这个心结打开。”叶泠兮沙哑开口,“本宫想把这件事做一个了断。”
“你想做之事,我陪你便是。”晏歌低叹了一声,微微抬眼看着叶泠兮,“我只希望我快些长大,这样,或许我能变得更qiáng大一些。”
“……”叶泠兮心头一暖,却不敢去问晏歌为何,因为从晏歌眼底,她已经清楚地看见了一种惊世骇俗的qíng愫。
这边三位公主终于用鲤鱼果了腹,身上的寒意也因为火堆褪去了一些。
子鸢极目看着那只纸鸢,心头已打定了一个主意。
这夜里放纸鸢的喜好,放眼整个临安,只有宣华公主一人,而今夜忽然有人夜里放纸鸢,这里又是霜州地界,那必定是熟知宣华公主喜好之人所为。
“或许可以赌一赌?”
子鸢微微一笑,弄熄了火堆,扶着三位公主上了马车,一扯缰绳,朝着那只纸鸢的方向驰去。
“踏踏……踏踏……”
马车声越来越近,晏歌惊忙拉着叶泠兮退到一边。
可叶泠兮却紧紧抓住晏歌的手臂,错身走了出来,目光紧紧盯着赶车的那个白衣女子,心头一紧,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心头还有的恨意,她颤声道:“是她……”手中的线轱辘不自觉地掉落脚下,再也顾不得天上的风筝究竟会飘往何处?
“公主……”
子鸢勒停了马车,惊愕地看着眼前那个公主。
这一次再见,她已没有当日的明眸若星,子鸢也没有了往昔的嘻嘻哈哈,就那么怔怔然相顾无语。
“三皇姐!”宣华掀起车帘,激动地一唤。
叶泠兮颇为诧异地看了一眼宣华,“你们……你们都安好回来了?”
“嗯!是祁……不,是薛姑娘送我们回来的!”宣华一边说着,一边拉着身后的姐妹跳下马车,朝着叶泠兮跑来。
晏歌充满敌意地看着子鸢,上前将三位公主护在了身后,下意识地看向了身边的楚山。
叶泠兮哽咽开了口,“你果然是薛家九姑娘。”
子鸢点头道:“既然三位公主已安然送至公主身边,那么民女也该离开了。”
“你站住!”叶泠兮忽地嘶声一唤,“你曾答应过本宫,一世为牛为马,怎的,如今不算了么?”
晏歌心头一揪,护着三位公主默默上了马车,将马车赶至叶泠兮身侧,道:“我先带三位公主在前面等你,事事小心。”
子鸢涩然一笑,道:“大晋即将撤兵,三位公主已经回来,我不知道以我薛家九姑娘的身份,还能为公主做些什么?”说着,子鸢背过了身去,不敢去看她的泪眼,“公主,欺骗你,终究是我不对,长生杯我还不能物归原主,待我解决完那些事,自会送回。今夜,就此告辞了。”
“祁……”叶泠兮看着子鸢的背影,眼泪终于跌落,“子鸢你站住!”
子鸢愕了一下,心头的愧疚让她不敢转身去看身后的叶泠兮,突然感觉到背心一暖,叶泠兮已经上前紧紧抱住了她。
叶泠兮的手紧紧环住子鸢的腰,泪水揉碎在了子鸢的肩头,“父皇死了,锦奴也死了,大云也凋零了……我身边忽然失去了那么多人……我本该恨你……本该恨你的欺骗……恨你以晋人的身份接近我……”
“姐姐,也死了。”子鸢哑声开口,打断了叶泠兮的话,“就在石道之中,她拼死关了暗箭机关,否则,你跟我此刻皆是huáng泉路人……”
“……”
“……”
子鸢忽地转过了身来,看着她,“那些离开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所以,我做不回大云的祁都尉了,不过答应你之诺,我不会食言。”说完,子鸢抬眼看了一眼夜空,“至少霜州的兵危,我会想办法消弭,会努力去还你一个太平大云,我想,这也是一种为牛为马吧。”
突地,叶泠兮不知道还能与眼前这个曾经深存心头的女子说什么,物是人非之苦,叶泠兮终于明白,有些事一旦错过,有些人一旦错过,便是一世不见。
可是,心头终究对她,念念不忘。
她只能松开了子鸢,往后退了一步,仰头含泪道:“敢问薛九姑娘,可愿与我再舞一曲《惊鸿》?”
子鸢含泪笑道:“若是公主殿下不嫌弃,小的愿意奉陪。”
晏歌在远处停下了马车,回头往这边看来——
雾岚之中,白裳翩翩,黑袍猎猎,一曲无声《惊鸿》在这霜州静默的夜色中翩翩而生。
那《惊鸿》曲中的悠悠不悔印烙心头,究竟谁是谁的不悔呢?
“你别忘记了你答允本宫的太平之诺。”
“国有楚山,必有明日,小的必定践诺!”
“那……本宫走了……祁子鸢……你我……今世永远不见了!”
“保重……”
☆、第一百四十三章 .归途倾心暖
身后的马蹄踏踏声渐渐远去,秋风徐来,子鸢独立风中,只觉得心头有些萧瑟之意浮起,不禁凉凉地长长发出一声叹息。
恍惚之间,子鸢心头又响起了宣华说的这些话。
“亲与qíng之分有什么重要的?是朋友就不能是知己了么?有些人,可是一旦错过,就一辈子也看不见了,这一辈子若是错过了太多人,遗憾如山,还有什么意义呢?”
子鸢摇头一叹,望着前路,喃喃道:“姐姐,自你走后,我一直告诉自己,姐姐喜欢看我笑,所以我一直在努力笑着,姐姐,你看见了么?”略微一顿,子鸢又沉沉地一叹,“姐姐,你如今在huáng泉路上走到了哪里?我若是追不上你的脚步,你可会怨我?恨我?”
“若是有幸还能遇到第二个,可千万不要再错过啦。”
脑海之中,响起了宣华的这一句。
子鸢沉吟良久,摇头苦涩地一笑,“阿翎,若是能让你欢喜一些,好好照顾你二十年,也算是没有辜负你一番心意,没有辜负答应姐姐的承诺。”
迈出步子,子鸢轻叹了一声,朝着寒西关的方向走去。
“踏踏!踏踏!踏踏!……”
两骑飞马沿着官道已经追了许久,焦急的马蹄声在静夜中显得有些嘈杂。
“那臭丫头赶马车不可能走那么快,我们都要追出百里了,为何还是没有她的踪迹?”阿翎侧脸看向一边的摩烙,心头浮起一个更大惶恐来。
难道子鸢已被阿耶那下了毒手?!
摩烙摇头道:“陛下莫急,我们再往前追段路看看。”
“……”阿翎没有去应摩烙的话,只是默默地猛地一抽马儿,催马往前死命地奔去。
“陛下您看,前面好像有生火的痕迹!”摩烙隐约瞧见了十步之外被人弄熄的火堆,话音才落,阿翎已勒停了马儿,跳下了马来,俯身捡起一截尚有余温的枯木,微微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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