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起驾——”
锦奴点了点头,扯着嗓子吼了一声,弯腰扶着叶泠兮上了马车。
“恭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酒客与路人们纷纷跪倒,恭送楚山离开。
与此同时,子鸢悄悄地伏在醉今宵檐上,目送着叶泠兮的马车离开,虚弱地笑了笑,叹道:“这做牛做马的日子,看来终究要开始啦……”
方才她瞧见有禁卫将士闯入醉今宵拿人,还以为有人准备捣乱醉今宵,所以才悄悄跟着苏折雪身后,翻身躲在了檐上,想要暗中保护苏折雪,没想到却瞧见了叶泠兮为她拔除那几个碍眼家伙的一幕。
子鸢心里又是感激,又是敬佩,忽然觉得能为这样一个为国为民的公主做牛做马,也算是一件大大的幸事。
“咔嚓!”
惊觉身后有凉风袭来,子鸢警惕地回过头去,一道冰凉的匕首便狠狠顶在了她的喉间。子鸢看清楚了来人是阿翎后,这才惊魂未定地舒了一口气,“阿翎姑娘,你别这样突然出现啊,差点便把我吓晕了!还有……”子鸢指了指喉咙前的匕首,“这玩意可锋利了,可要当心些……当心些……我如今可是伤员……”
“跟我回去乖乖休息!”阿翎冷冷地丢下一句话,将匕首收好,伸手揪住了子鸢的衣襟,“你若再这样偷偷摸摸的爬屋檐,随便一个人都可以要你的命!你若有事……折雪如何还肯为我办事?”
“我……”子鸢gān咳了两声,“我这不还好好的么?”
“你走不走?!”阿翎狠狠地剜了一眼子鸢,那目光如刀,刺得人莫名地心寒。
“走……走……一定走!”子鸢只好求饶,依着阿翎跳下了屋檐。
阿翎暗暗地舒了一口气,回头瞧了一眼方才屋檐的另一端——幽绿色的眸子依旧,直勾勾的眸光依旧,那袭黑衣似是如影随形,注视着她的一切。
阿翎凛然对上了那双眸子,眉角微微一挑,似是挑衅。
那人只是yīn森森地露出一个笑意来,终于从檐上离去,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第五十章 .昊陵祸国姝
傍晚时分,一串暮鸦穿过齐腰的野糙,发出一声孤寂的鸣叫,落入了昊陵前的糙丛中。
“皇爷爷,孙女来看你了。”叶泠兮掀起车帘,平静地开口,“停车。”
马车停了下来,锦奴当先走下马车,将叶泠兮搀着步下马车。
“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她们都已经到了昊陵值殿,若是再耽搁一会儿,怕是要错过今夜的初祭了。”
叶泠兮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一路押着的六名沈府家将,淡淡道:“你们几个先把他们押到沈少将军跟前处置,留下十名禁卫将士,随本宫走走。”
“诺!”
二十名禁卫将士押着六名面色惨白的沈府家将走入了昊陵神道。
叶泠兮望着神道两侧的肃穆麒麟,微微一笑,虽然从未瞧见过云景帝的风采,可是她总能在各种史书中找到云景帝的治国风采,她总是想着,若是皇爷爷还在世,那该是大云多大的幸事。
只是,终究这些念想不过是念想,如今的大云皇权危摇,云徽帝身体抱恙,江山已初显凋零之相。
“你们随本宫来。”叶泠兮不敢再想下去,她现在必须先去见一个人——此次昊陵之行若要成功,是万万离不得此人的帮助。
“公主殿下?”锦奴不明白叶泠兮想做什么,“这里到了晚上,蛇虫甚多,实在是危险,还是……”
叶泠兮不等锦奴说完,便笑着凑到锦奴身边,低声道:“当年一个八岁的女娃都可以在这儿活下来,本宫如今十八岁,难道还比不过那个女娃儿?”
锦奴恍然大悟,瞬间想到了一个人,“公主是想去见……”
“乱世妖童,晏歌。”叶泠兮低声直接说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回头瞧了一眼距离自己与锦奴十步之遥的十名禁卫将士,提高了声音道,“今年chūn雨多过往年,本宫想先去瞧瞧昊陵风水九井可有雨蚀?”
晏歌是谁?
提到这个女娃,不得不说六年前那个闹得大云心神不定的山河异象——接连七日日月同辉,漫天红霞,浩瀚天幕每一日都像极了一张巨大的血幕,血色入眼,让人莫名地心惊胆战。
“乱世妖童,裂天she日。血流成河,天下死劫。今日血苍穹,他日长河尸。江山从此危,狱火满天地。”
这则骇人听闻的童谣不知道从谁人传出,一夕之间传遍了整个大云五州。稍微懂点天机的修道之人日夜测算,众说纷纭,那时候人人自危,总想把这个乱世妖童测出来,斩杀绝患。
有人说这乱世妖童来自官宦世家,有人说这乱世妖童来自青楼风尘,还有人说,这乱世妖童来自大云皇族。
于是,便有朝廷大臣请旨,说,一夜屠尽七日内出生的女婴,宁可错杀,不可姑息。
那时候的云徽帝有长公主辅佐,怎会做这样残忍之事?
这事,便在朝里朝外,闹得不可开jiāo。
最后,西州寒西关镇军大将军晏谦含泪将独女晏歌绑缚上殿,陈述此女出生不祥,自出生之后,xingqíngbào戾,仅仅八岁便动手杀人,颇有魔星之相。
长公主叶承梦当下请了十名云国知名的道长当殿推算,全部都指向这个八岁女娃命中带煞,天生反骨,是修罗在世,必是乱世妖童!
一时之间,流言终止,众臣纷纷奏请云徽帝斩杀此女娃。长公主却力排众议,将晏歌幽禁在昊陵,yù用云景帝的皇者之灵,镇压晏歌的煞气。
或许开始还有大臣不打算放过晏歌,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朝廷的重心渐渐偏转,日子一过六年,如今再提起晏歌这个女娃儿,许多人竟不知道她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叶泠兮知道晏歌的真正去向,还是因为皇姑姑,长公主叶承梦。那年她十三岁,长公主身体已经大不如前,长公主带着她来昊陵祭拜先帝,将这个秘密告诉了她,并嘱咐她,这个秘密天下只有云徽帝与她知道,这是长公主留给大云的最后救命符。
野糙在凉风中摇曳,暮鸦不时穿飞野糙之中,发出声声凄厉的叫喊。
叶泠兮带着锦奴和十名禁卫将士沿着神道外侧走了三炷香的时间,终于在神道的尽头停下了脚步。
“锦奴,你们在这儿候着,若无本宫命令,任何人不可靠近!违者,斩!”叶泠兮说完,独自一人沿着左侧的陵墙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身影消失在了锦奴与十名禁卫将士的视线之中。
“诺!”
这儿是陵墙的尽头,只有九眼用作聚风纳水的陵井,平时若有巡逻将士来此,也看不出这儿有什么异样。
只见叶泠兮走到其中一眼陵井边,俯身拍了三下这眼陵井右侧的雕花龙头,又走到另一眼陵井边,同样拍了拍右侧的雕花龙头。
“咔嚓——”
一声裂石之声响起,却看不到时哪里的机关被触动了。
叶泠兮嘴角含笑,提起裙角,提起左脚跨入了正中的一眼陵井,竟好似踏在了什么物事上,没有往下坠。
只见她双腿都踏入了陵井,好似踩着了台阶,一步一步地走了下去。
陵井之底,并没有想象中的昏暗,反倒是每走几步,便有一盏长明灯,照亮了陵井底部的一条暗道。
暗道两侧的石墙上没有想象中的墓刻,整个暗道也没有那种yīn森恐怖的气氛,沿着一路行去,若是低头仔细点儿看,便能发现暗道脚下的石板上总有些木屑与铁屑。
越往暗道深处走,空气之中渐渐弥漫起一抹硫磺的刺鼻气味儿,叶泠兮不禁捂住了鼻子,加快了脚步,往里面小跑着前行。
“叮!咣!叮!咣!叮!咣!……”
通红的火光出现在了暗道的尽头,有节奏的打击声阵阵响起,有股滚热滚热的气làng从暗道尽头涌来,灼得人略微有些难受。
起炉,烧火,锻打,打磨,淬火,百名只着了一件单衣的女子在这里有模有样地忙碌着,不少女子觉得这里甚是炽热,竟索xing捋下了半身单衣,露出了略显红润的右臂,低头忙碌。
叶泠兮甫才踏入这里,便有眼尖的女子瞧见了她,当下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跪地道:“公主殿下,您来了!快,姐妹们,楚山公主来了,快来见过公主殿下!”
在这女子的惊呼后,不少忙碌的女子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对着叶泠兮拜了下去,“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谁让你们停下的?这烧红的铁若是不及时锻打,只怕前面就白忙活了!”唯有一人,兀自在锻造台上敲敲打打,似是没把楚山公主放在眼里,“快些回来忙你们的,否则今日这些兵刃可就做不够数了。”
叶泠兮嘴角微微扬起一丝笑意,示意众人继续忙,径直走到了那个青丝披散,满身大汗的十四岁小姑娘身边,“几个月不见,你还是这臭脾气。”
小姑娘只是冷冷笑了笑,目光不曾离开手中锻打的长剑一寸,手中的铸锤一下一下敲打着,“乱世妖童本就是个异类,自然脾气也好不到哪里去。况且……”小姑娘终于抬起头来,脸上始终带着一丝冰霜似的笑意,她眉眼若画,稚气尚存,却承了晏谦的英气,这抹冰霜似的笑意总让人觉得有种不可亲近的凉意,“公主今年早来了十个月。”
叶泠兮笑道:“嗯,确实早来了十个月。”
晏歌眉头一锁,手中的敲打动作停了下来,“可是寒西关危急?”
叶泠兮摇头轻笑,“有晏大将军在寒西关镇守,是不会有危急之报的。”
“无事便好……”晏歌舒展了眉头,又敲起了手中的长剑,却不打算再与叶泠兮说什么。
叶泠兮定定看着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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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分明比自己小了四岁,却比她多了一丝坚韧——晏歌从八岁开始来到这里,小小年纪,整整熬了六年,比同龄的女娃坚qiáng太多太多。
叶泠兮还清楚地记得,第一次瞧见晏歌的时候,她问过晏歌一句话,“你可后悔?”
晏歌充满稚气的声音言犹在耳,她说——军令如山,晏家儿女,从不怕死,又岂会言悔?
从那时开始,叶泠兮便每年都来这儿瞧瞧晏歌,因为每次瞧见晏歌,叶泠兮心里总会激dàng起许多热血。哪怕只瞧上一眼晏歌那认真打铁的样子,都足矣让叶泠兮满怀热血地继续效仿皇姑姑叶承梦,辅佐父皇,重整河山。
不过,在那些热血在心底激dàng的时候,叶泠兮心底终究对晏歌是有愧意的,她想,这愧意只怕会伴随她一世,也会伴随云徽帝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