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武三十四年五月初,秋云山获任平安郡平安县县令一职,上令择日出发,限期两月内到任。
秋云山因早有准备,简单收拾,带着一家老小,外加一位被他聘请为幕僚的落魄秀才张矩、勇毅侯赠送的八个健壮仆妇:五男三女,还有在侯府侍候芸娘起居的小丫鬟蕊儿,随一商队一路北上就任而去。
这期间,又发生了好多事:
余府听闻秋云山获授官职,对这门亲事越发满意:果然沾着侯爷、王爷就是说不尽的好处,就连原本对芸娘身世微有薄词的大房大夫人也变得十分满意了。再次提出要提早迎娶芸娘过门,不然秋云山不知道何时回京,恐耽误了婚事;被秋云山、三娘以“时间太仓促了,即便过三年(地方官员三年一调任),芸娘也不过十五六,年纪尚幼,不急”拒绝了。余老太太和余大夫人颇不满,但因秋云山也不在余府任教了,倒少了那份左右为难的尴尬,因余家顾虑日后两家qíng面,说话也不敢太过,因此这件事倒简单就过了。
比较为难的是勇毅侯府那边,周薇不愿意让芸娘离开,又哭又闹的,非要芸娘留下陪她,说:“我的好姐姐,那边山长水远的,你如何能受那苦?”
——仿佛她以前过的净是富贵日子!芸娘哭笑不得,又不能明白告诉她原因:留在京城,说不定我就危险了。只能哄她,各种哄,好不容易哄停了,过没半天,周薇冷不丁想起,眼泪又开始汨汨流,倒是真心不舍得她,弄得芸娘也伤感起来。
后来还是勇毅侯喝止了她:你若是想她死,便把她留下。
周薇大吃一惊,漂亮清澈的大眼睛盛满了惊惶,不明白怎么把芸娘她就会死,周成安也没解释,“你下去吧,我与她说几句话。”
周薇只好惶恐的退了出去。后来问芸娘,芸娘只能用“父母担心啊、不舍父母,伤心死了”之类的说话胡乱搪塞过去了。
那时候,就她们三人:周成安、芸娘,周薇,在书房。周薇是扯着芸娘到书房想求父亲让芸娘别走的,现在周薇离开了,就剩下了周成安和芸娘二人。周成安坐在宽大的梨花木雕花大书桌后,bī视着芸娘:“我听说你家,似乎早有准备?你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芸娘犹豫了一下,想说还多亏侯爷早告之,但又不确定周成安告诉玉娘是否刻意为之,她贸贸然说出来,反而连累了玉娘,于是改口:“确有所闻,乃兴宁伯府小姐告之。”
周成安冷笑一声,“他倒是会卖人qíng。”没再就此继续追问。他拿出一封信和几张身契递给芸娘:“镇北府督军李大人与我薄有jiāoqíng,若有什么事可持此信寻他,料他不会就手旁观,另,我让人从府里挑了八个忠心能gān的奴才,这是身契,你带上,路上也可多个使唤。日后打生骂死,随尔意。服侍你的那个小丫头,你愿意也可带走。”
给他身契,还特意说明随便她主宰他们生死,是想说明此举并非存任何监视之意,只是一点心意。芸娘恭敬的接过跪下叩首谢恩:“谢谢侯爷。”
“起来吧。还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管事开口,我已经吩咐过了。薇儿xing格开朗了好多,人也懂事了不少,多亏你陪伴教导。”
“民女羞愧,是小姐聪慧可人。”
周成安摆了摆手,示意别来那些虚的。他沉默了一会,冷不丁问了一句:“你想入宫吗?”
“不想。”芸娘脱口而出,抬起头直视周成安bī视的眼神,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表白着自己的心意;周成安微微眯起了眼睛,仿佛要从她表qíng寻找出些许口不对心,然后站了起来,饶过书桌,走近她,俯下身,在她耳边轻声道:“那就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彻底失去入宫的机会。”
他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让人颤栗的yīn冷,芸娘一惊,退开两步跪在了他跟前,“民女知道。民女的心永远都是向着小姐的。”
勇毅侯不喜她入宫,无非是怕将来碍着周薇。因为皇帝和藩王的关系现时,哪怕将来,也必然是对立的,如果她成了皇帝的妃子,那身为世子妃的周薇未免就太危险了——勇毅侯等于将一个活生生的让人用来要挟的把柄放在了别人的手里,周成安是不可能允许这种事qíng发生的......勇毅侯表面看似向着皇帝,但也许.....也许她离京是他借韦贵妃的手推波助澜了一把也说不定——
“那就好。只要你安守本分,我就会护住你父亲。”
芸娘又伏下了身体,“谢侯爷。”
“你是个聪明人,我看重也是你这一点。起来吧。”
“是。”
“你认为玉娘留在府里还是府外好?”周成安转而又问了一个很奇怪的问题,芸娘福身,“此时此刻,自然留在府里好,虽免不了受些委屈,有侯爷垂爱,日后自当不同凡响。况且,玉娘子琴棋诗书歌舞jīng通,又素jīng人qíng,若小姐闷乏,亦可陪伴解乏一二。”若是安置府外,那永远是被人瞧不起的低贱的外室,姨娘虽然身份也不高,可是到底有个名分,若是再能陪在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身旁,谁还敢小看?芸娘这是给玉娘说了好说话。
周成安食指竖起隔空点了点她,笑,“你个人jīng。。。出去吧。”
在接下来的社jiāo时间,芸娘大致受到了两种qíng绪对待:嘲笑的,表亲热的。瞧不起她的嘲笑她终于抱上大腿了,可惜抱得不够紧不够好,只攒了个穷县令,还是送别人也不要的;有聪明机警的,觉察出里面事qíng不寻常,俱以礼相待:谁知道以后是不是就一步上青云呢?有好些还赠送礼物,其中不乏贵重的,芸娘俱只谢过,没敢收。
芸娘最后一次陪周薇入宫参加宴会,林佑安寻了个空隙“偶遇”她,两人隔着几步,外人看着她们像各自赏花——
“我听闻你要离开京城,此事当真?云姐知道吗?”林佑安表qíng淡定,声音低低的,但语气分明有些紧张疑惑。
“我给祈云写了信,只恐怕信还没到。去那个地方,日后写信倒是便利一半时间。”芸娘避重就轻。
林佑安也察觉对方不愿多谈,叹了一口气,“我听说那地方.....你......路上小心。”
“谢世子。日后,世子也保重。”
林佑安点点头,“秋小娘子保重。”
“世子......”芸娘的语气带了几分犹豫,林佑安抬头疑惑的看她,“小姐虽然年少天真,但对世子是真心实意的,只望世子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要忘了年少时的qíng谊。”
林佑安愣住,芸娘福了福,转身离去了。
又四五日,秋云山领着一家大小暨若gān仆人丫鬟,赴任而去。
临别,周薇与玉娘亲自送芸娘出了城郊。
意外的是,余府公子、芸娘的订亲对象余靖辉也来送行。周薇哭得脸都花了的抽泣声才止住,垂着纱笼与躲避车厢里的芸娘悄声道:姐姐,这可是你订亲的对象?生得可真一表人才。
芸娘笑了笑,不似别个小娘子那样见着未来夫婿忍不住悄悄打量,发觉俊俏漂亮了,便满心欢喜、chūn心暗动,她脑海只想到了那日火红的天边下,祈云骏马疾驰而来,何等的英姿飒慡,又岂是眼前的文弱书生可比?
再说,此番一去,谁知道将来会如何?这人,再弄乖买巧,怕也是与她无缘的。
☆、第三十四章
秋家往平安郡平安县的路程走了一半,祈云就接到了京城的来信。
信封口是以红泥印章封印,这种法子,是祈云想出来的,用作传送机密书信,雕刻一个图案,使用的时候灌上软胶,烧热,趁热戳上封口,自然晾gān,图案就立体显然了,粘着封口的纸皮,即便再小心拆开,就算图案完好,软胶印与纸张接触的地方也可以瞧出端倪,断然作不得假,林震威无论是光明正大还是不光明正大,都不可能再次偷窥女儿与那小娘子“可爱”的信了,林震威知道后气得心口发痛,暗骂了好几回:那么聪明,用在什么地方不好,非要用在这种“不正经”的事上,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女儿!
扼腕,他的乐趣......
林震威感到心在滴血:......再一次被女儿□□luǒ的打脸啊!
——想出这个办法分明就是为了对付老子!
林祈云正在军营,旁边几百亲兵正在演练小规模的行兵阵法,旁边一位少将军正在给祈云讲解要领,祈云听得用心,不时皱着小脸提出疑惑,少将军耐心详尽的讲解着——
像这样给祈云授课的“师傅”为数不少,都是林震威亲自仔细挑选给祈云的。现在大家都知道林震威将来要给郡主主掌兵权的意思,谁也不敢因为祈云年少就少瞧她,那少将军叫云翼,乃林震威手下第一得力猛将云飞龙的嫡子。
云飞龙人粗心不粗,在家便耳提面命云翼小心谨慎对待郡主,切不可因其是女儿家而轻慢藐视,云翼又是个聪明机警的,哪里不晓得个中厉害,因此每次给祈云讲解授课,无一不仔细妥帖,卫王妃亲自来兵营瞧了一次,对云翼的仔细恭谨很满意,回头就找了个借口给云家送了份厚礼,个中意味,不言而喻。
两人正说着话,府里服侍祈云的新晋的马听事亲自把芸娘的信送来了——郡主的吩咐:但凡有她的信件,必须第一时间送来。谁也不敢耽误。祈云接了信,仔细看了,脸就团巴起来了。当初芸娘入侯府,是镇南王府和勇毅侯府两家合着的意思,那现在离京呢?
这里面有什么因由蹊跷?
云翼与马听事一旁说着闲话,猛然见祈云脸色yīn沉,不由得回望马听事,用疑惑眼神无声问了一句:怎么了?
马听事只装作不解,笑笑,并不说话。云翼马上惊觉,便瞬间收拾神色,说到了这天气越来越热真难熬诸如此类的话题上去了。
祈云捏着信沉思了一下,然后放到了衣襟里,对马听事说:“告诉母妃,我晚上回府。”
马听事作了个喏,“是。咱家知道,咱家会回禀王妃。”倒退了了几步才转身离开。
傍晚,祈云带着一队亲兵回了镇南王府。
卫王妃接到信息,早早备下她喜欢的饭菜,听闻人回来了,亲自到了门前去接,那边几位夫人侍妾听闻郡主回府了,无不凑上去表表心迹,自从上回祈云大手笔的给了安宁县主大笔压箱银,又利索的解决了安宁县主麻烦的婚事,祈云在众人心目中的地位自是一日千里,毕竟,殿下虽然有好几房妻妾,却也不是整日厮混后院,便是在留在后院,也不一定是到自己房里,想讨个好也不是容易的,郡主现在忙着cao练训练事宜,比王爷还难得见面,难得回府,不拉近关系更待何时?
只有柳夫人不以为然:“从来只有女儿问安母亲的,哪有母亲去亲自迎接的道理,大夫人也是没个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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