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芸娘的将来,五娘真是费煞苦心。芸娘自然是知她顾虑、考虑的,虽然有些哭笑不得,却也是万分感动,“你自不用顾虑我,昊哥儿喜欢就成。是他娶媳妇,总该得他喜欢。”
把秋昊天唤来,问他意思,秋昊天面红耳赤,在五娘再三追问,才低声回复:“婚姻之事,全凭父母作主,儿子没意见。”
那便是同意了。五娘急不可耐,竟不顾入夜了去拜访李夫人了,如果双方有意,明日便可遣媒人上门。李夫人早恨透李东祥当初墙头糙似的东顾西望,后又羞于脸皮没好意思开口,早焦急得不得了:另外订亲吧,怕错过了秋家的亲事,不另外订吧,若是人家早没了那番心思如何是好?见得五娘亲自上门合意,心里真是乐开了花,听闻秋云山不久将调迁至北地(是故时间紧迫,所以才连夜上门)却又不免有些犹豫:如此一来,却是难以见到闺女面了。却被李东祥斥骂了一番:县令三年一调,便是不往北地,也是别处。当初便是知道的,却眼巴巴要结亲,现在不过换了个地儿,你却不舍得起来,真是愚蠢。他家关系厉害着,昊哥儿便是不科举,梅姐儿嫁过去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倒是让她窝在这里,倒是天天能见。
倒是比李夫人还急上两分的样子了,李夫人心想也是,倒是自己想差了。也不与李东祥置气,笑眯眯的赶紧去答应了。
两家各自欢喜。
芸娘与母亲、昊哥儿商议完毕,又拦不住五娘急不可耐、待不及明天要去李府的决定,只得随她,又与秋云山聊了一会,得知他属意的人大多都愿意跟他前往本地,只张矩不愿继任,求同往北地——芸娘心说是了,他是通透人,看得长远:平安县已经发展得相当好,只要按部就班就可以继续发展下去,北地虽然荒凉险峻,却大有可为,他父亲日后高升了,要举荐个人自然轻易而举,而且,背景深了,对他自然更有利——
又另议了他人。
将目前需要考虑、能考虑到的的,都考虑好,芸娘这才离开秋云山的书房。出了门,却见祈云候在侧身立在书房前的小径,似是在等她。天气良好,不若白天闷热,凉风送慡,星月满天,光华撒在她身上,她现今倒是穿整齐了,穿了个桃红百花裙,头上挽了流云髻,斜cha了一支鎏金宝石铃铛坠发簪,长身玉立,衣袂飘飘,月色星光下,真个神仙似的——
她听闻脚步声,微笑着转过身,向她伸出了手,长长宽宽的薄纱水袖流云似的敞开,姿容婉雅,仪态万千,芸娘心里叹息:人说红颜祸水,倒像说她的。她走上去,把手放她手心,两人牵手而行,祈云头上的铃铛簪子,走路发出轻微悦耳的声响,更添了一丝魅惑。
“准备的事宜可还好?”
“母亲去议昊哥儿的亲,父亲在处理迁移之事。都好。”
“你有何打算?”
“你问哪方面?”
“各方面。”
“既来之则安之,顺其自然,船到桥头自然直。”
芸娘轻笑,“你成语倒是用得溜。”
“小女子少时也是才名动京城,还不至于大时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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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云大笑起来。又转去其他话题,“我瞧你家仆人,倒似换了一批?”
“那些是离京时勇毅侯所赠。都派出去做事或者嫁人了。”自从鞑靼一役后,芸娘便决意疏远勇毅侯,他的人,虽说卖身契都在自己手里,哪里还敢留在身边重用,日渐打发出去了,就连蕊儿,也折了个良家嫁了出去,不再在她身边侍候。
“芸娘,周承安是不是求娶你?”
芸娘愣住。
“我猜的。他可能以为周薇嫁给太子后会发生些什么人为意外,是故想通过你由我来保全她一条命,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他?那必然是看在你的qíng面,所以我想他或许会向你提出联姻,只有将你和他捆在一起,他觉得那样你才会全心为他办事。”
祈云的话说得实在算不上隐晦了:太子会娶周薇,却不能让她诞下子嗣,为了子嗣的正统,周薇可能会“不幸”身故,然后太子可以另娶,生下“正统”,周承安想通过她让祈云保周薇一条命,至于子嗣,太子可能不可能只有一位太子妃,其他人妃嫔剩下抱过来养就好了。周薇生不生倒无所谓,保持名位就好了。
“太子说你临京之时,曾与他有‘莫忘少时qíng谊’一话,他说,或许你早猜到今时今日的周小姐的境地,他让我转达一句话:定然顾她周全,让你莫要忧心。”她没说出口的是,太子还说她聪明得可怕,让她设法留用——她想她留下,决不是出于此因。
这哪里是要告诉她,却分明是想通过他告诉周承安不要担心:皇家不会杀了周薇。
芸娘觉得头痛,以为自己脱离了斗争,却不料陷入了更大的漩涡。她不想理会,却又怕惹来麻烦,不由得懊恼万分。最后她暗叹一声,“我知道了。谢太子关怀。”她与周承安绝了往来,与周薇倒是没有的,遣送一封书信就是了,周薇得知,周承安自然得知。
两人回到小院,又喝了厨房准备的冰镇过的糖水,闲话了一会,这才去洗沐歇下,祈云白天睡多了,却是不困,扯着芸娘要与她说话,芸娘gān脆起来挑亮了灯,拿了个小绣棚一边绣花一边与她说话——
祈云执了把美人扇在旁边扇凉,给自己扇一下,给芸娘扇一下,长发流泻,穿了一身雪白的亵衣,扇扇的腕子晃得轻轻柔柔,倒看不出征战沙场的英武,只觉得说不出的风流妩媚,偏不自知,还要来玩笑人,装模作样的叹息一声,文绉绉的开口,“人说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丽,却不知道灯下看美人绣花,更有滋味——”
芸娘也不与她辩驳了,淡淡的叹了一口气,“美人绣花算不得了什么,若是美人能fèng上你这嘴,那才叫稀奇!”
祈云“嘻”的笑了出来,把脸凑了过来,“却是怕你舍不得。fèng了我这嘴,谁个说甜言蜜语与你听。”
“你......”芸娘一巴推开她,冷笑,“谁个稀罕,说与喜欢的人听去。”
祈云却是笑嘻嘻的握住她手往自己心脏部位按,“原来我明月照沟渠,芸姐儿,你怎生如此凉薄,辜负我真心?”还一副煞有其事、qíng深许许的表qíng看着她;芸娘触手一片柔软,脸“腾”的红透,用力的抽辉手,声音都带了许多不自在:“胡闹些什么。”
祈云也是玩笑间没多想,被人碰触到胸部自然是有感觉的,被芸娘急吼吼的挥开,也不免尴尬,却看见芸娘灯光下脸色一片绯红,真想章大娘子说的“挑灯看脸,红煞一大片”,不由得又乐了,“不过是碰了一下我胸部,至于脸都红了吗?难不成你没摸过自己的?”
芸娘简真想晕过去,她虽然机智多谋,却也是深闺女子,哪跟人说过这般没羞没躁的话题,若说刚才想fèng上她的嘴巴是玩笑话,此刻倒是真有此意了。她把绣棚和针线篓放到外面的小几,侧身躺下,“我不与你说了。没个正经的。我要睡了,别吵我。你睡的时候,把灯熄了再睡。”
祈云拽着她手臂想拽她起来,“这便恼了?我跟章大娘子她们一同湖里洗澡,她们见过我身子都没羞,你脸皮倒忒薄了。”
芸娘“腾”的坐了起来,咬牙切齿,想说“谁个与你们一般脸皮厚了”,又顾忌着祈云身份说不出口,真个恨得咬牙切齿;祈云蹭过来,蹭着她脸,嗯嗯哦哦的叫:“好芸娘,别恼啦,不过说笑话,若是你不喜欢。我不说便是。我在军营里与他们闹得多,没了脸皮,你原谅我这一回好不好。”
哪有人自己说自己没了脸皮还说得理直气壮的?!芸娘被她她没羞没躁的说话逗得忍俊不止,“噗哧”的笑了出来,对她真是“服气”了。
祈云见她笑了,乐滋滋的捧起芸娘的脸,说:“芸娘笑得多好看,‘人面桃花’也不过如此。”
芸娘拍开她的手,又没好气:“闹够了便睡吧。”
祈云chuī熄了灯,两人躺下。躺着说话,说了好几次“睡吧”,却过一会又开了话题,闹腾到半夜。芸娘快睡着了,却又听到祈云轻声道:“芸娘,我求你,留下陪我,好不好?”
芸娘摇了摇头,翻过身,抓住祈云的手,“睡吧。”
好久。
“芸娘......”
好久没下续,芸娘只好应了声,“嗯?”
“对不起。”
祈云张开了眼,又闭上,把手指cha_入了祈云的五指,紧握着,“睡吧。”
“嗯。”
☆、第六十章
芸娘哄了祈云睡,自己也佯装困顿,可哪里能睡到着,心里乱麻似的,污糟糟的想七想八想了许许多多,想祈云为何一定要自己留下?若是为了儿时qíng缘,那有为了她开心便得拆散人一家的道理,她也不是这般不讲理的人;若是拿她串计儿那事?兴许。可也不至于用上个“求”字。况且,若真心里有愧,那便是如今这般千里迢迢回来看她讨她欢喜才是,哪得让她为难?
她是个聪明的人,小时候为着个丫鬟说嘴她一句便能不动声色的把人打了出府去——那还是她后来无意听得丫鬟婆子说起的,却是半句也没她跟前提过;她六岁的时候,便懂得仗着自己的权力身份去才买卖赚了许多钱银,还做得gān净利落、光彩照人,让人半句不是也挑不出;她母亲拿她当饵儿,一个圈儿接一个圈儿利索的套,她不知道她先前知不知内qíng——她也不知道对此自己有何期望,到底是希望她先前知qíng呢还是不知?但按照她推测,她认为她预先是不知qíng的:她当时军营见着她,那神色是真的意外,后来的欢喜,也是发自内心真欢喜,她对人素是敏感,后来又入了侯府“磋练”,这方面是越发灵敏的,还不至于错看;只后来二郡王(当今的二皇子)出现了,才行为古怪起来——
却也可说明这个人多么可怕,一个异常,便能迅速的堪透:她一个女客,按王妃(皇后)的说法就是“花骨朵般的年龄”,便是叫毫不相gān的祈云讨厌的庶妹也比叫一个郡王(皇子)来“卖人qíng”来得恰当——她对她的怨懑里面何尝没有对她毫不犹豫“埋”她入坑的愤恨?“为妾”的说话之所成为□□,不过是因为积怨甚久罢了——然后迅速作出“反应”,顺势而为、推波助澜,煞有其事,哪像她被人砍晕醒来看到事态发展不堪才彻悟过来这般愚笨?
一个这样诡谲聪明的人,却非要她留下,甚至不惜纾尊降贵“求”她,芸娘想不出原因,却直觉透着不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