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也别让他知道,真知道了他就不喜欢了。
小王的父母去世得早,因此和家里的亲戚没什么来往――事实上他的父母去世之前和家里也没什么来往――因此没人把他拽到这场争吵里面来,他小幅度地转动着桌上的大转盘,在铁板上剩下的青椒里翻找着剩下的牛仔骨,在gān锅牛蛙的配料里翻找着牛蛙ròu,钻空捡漏吃得不亦乐乎,然后终于,宋萍果把大菜给端上来了。
徐若洋就没另外找个人再演这个服务员,他直接让宋萍果端着菜就过去了。他心里也是认同雷丘那句话的,演技好就用演技,演技不好就来真的,那gān嘛还多找个人演服务员啊,让宋萍果端过去不正正好吗?
宋萍果都不忍心提醒他我是做菜的不是端菜的。
这是美食剧,上菜的位置当然要配合镜头的位置,也就是要从演主角的雷丘的身侧端上去。宋萍果知道这一幕是从背面拍的,她和雷丘的表qíng处于镜头的死角,忍不住偏过头想和雷丘jiāo换一个眼神,却没有得到雷丘的回应。
雷丘此刻的表现就好像端菜过来的不是她女朋友,而是一个素不相识的服务员,眼神平淡地看着这个陌生人,甚至还伸手帮忙接了一把盘子,点头低声说“谢谢”。
宋萍果有点同qíng起陆安来了。雷丘来起真的来这么真,那当时陆安得被她给吓成什么样啊?
宋萍果端上来的盘子里卧着一只清蒸jī。
雷丘小时候也跟着父母吃过宴席。她记得她曾经吃过一次特别贴心的宴席,上来的菜不是jī汤也不是红烧jī,而是一大盘油炸jī翅。
一大盘油炸jī翅!
按着每桌的人头数目给分好了,每人都能吃到两个,雷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的那两个啃下了肚,举着油汪汪的手舔着油汪汪的手眼巴巴地看着空盘子,就在她感受到了猪八戒吃人参果的怅然若失之时,一双粗糙的大手越过她的肩膀,从一个大盘子里又推了两个jī翅到她面前的一次xing塑料碗里。
“小孩子每人再拿一对!哪里有小孩子的自觉举个手好吧,省得我把哪个给漏了!”
不过这么贴近生活的宴席之所以能给雷丘留下深刻的印象,就是因为它太少见了。
大部分时候,雷丘等不到油炸jī翅,更等不到给小孩子和馋鬼们的特殊优待,只能看着一大锅jī汤被端上来,桌上年纪最小的和年纪最大的分别分到一个jī腿,雷丘偶尔能混到一个jī翅,但是啃完了jī翅再抬头,就只剩下“喝点汤吧,这汤挺香”。
这一盘清蒸jī端上来的时候,整个桌子都已经陷入了让人没法好好吃饭的争吵,小王抬着筷子指着菜喊了好几次“别吵了别吵了来吃菜”都没用,他yù言又止地尝试终止这个混乱的局面,然而根本没人听他一个不怎么和亲戚来往的小辈说什么,他在责任感和口腹之yù之间稍微犹豫了一下,选择一个人吃jī。
桌上的其他人忙着翻陈谷子烂芝麻的旧账,没人注意到小王,于是也就没人发现他把一整只jī都端到了自己跟前,又问服务员要了两双gān净的筷子。
小王用一双筷子按住jī,用另一双筷子把两个jī腿两个jī翅全部卸了下来,给自己留下一个jī腿,然后把另一个jī腿和两对jī翅上的ròu全部从骨头上剥下来,放进清蒸jī原本待着的那个凹陷的、有着不少鲜美汤汁的盘子里。
因为之前吃过了不少东西,小王不是很饿,他很有耐心地没有急着去吃自己碗里的那个jī腿,而是继续为同桌的亲戚们谋福利。
jī头扭下来放在一边,jī脖子上的ròu就算是小王也没法用筷子搞定了,他想了想还是舍不得放下这美味,把jī脖子也放进了自己碗里,然后是把jī胸ròu用筷子给撕下来。
jī胸ròu,也就是所谓的jī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容易gān容易柴,雷丘不喜欢在别的菜里看见jī胸ròu,她喜欢在单独烤好的jī胸ròu上洒点盐和黑胡椒,抓在手里慢慢地撕着吃。
小王用手里的两双筷子把jī胸ròu也全部给撕好了,jī骨架上剩下的ròu当然也不会放过,一只jī在他手底下被分成了三份,一份是他自己碗里的jī腿和jī脖子,一份是浸在鲜美汤汁里的无骨jīròu,还有一个gāngān净净的jī骨架。
☆、第三十六章 哈密瓜和拍huáng瓜
雷丘特别喜欢在搞定了一切之后吃东西。
这个“搞定了一切”不是说吃完之后就可以躺沙发上舒舒服服看电视,而是说不用在东西进到嘴里之前还进行什么繁琐的步骤,具体来说就是,她喜欢把剥好的龙虾连着汤汁和饭拌到一起吃,喜欢把螃蟹ròu挑的gāngān净净,放到螃蟹壳里滴点醋,哗哗地扫进嘴里……
眼下桌上的这只jī就处于完美的、被搞定了的状态,更加幸运的是这不单纯是拍戏用的道具,雷丘真的可以把它给吃掉。
徐若洋的镜头先是顺着那三份jī徐徐地扫过去,然后停在了雷丘脸上。
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徐若洋仍旧在津津乐道雷丘此刻的表qíng,那是他在镜头里见到过最真实也生动的一次“如释重负”。
雷丘悬着两只gāngān净净一点汤汁也没沾上的手,满意地看着眼前被自己分好的jīròu。
比起紧张与担忧这样的激烈qíng绪,“如释重负”其实才是最难演绎的,角色可以放下某件事了,演员却很难放下自己是在演戏在工作这个事实,他们最好的“如释重负”表qíng,永远是在徐若洋喊卡了之后才露出来的。
徐若洋知道,雷丘这个人,龚逍也是在特殊关照的,他之前以为这个特殊关照仅仅是因为《吞食天地》的题材,毋庸置疑再要翻出这么一个能吃会吃的人来,不说不可能,至少也要说难如登天了。
现在他明白过来了,这就是龚逍也那个富二代的本xing,她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匙,顺风顺水万事如意,这个世界对她那么好,所以她也对这个世界很好,她是不会看天才就这么被埋没的。
尤其是这种不光和她没有竞争关系,还会给她带来好处的天才。
小王把jī骨架放到一边,把jī腿和jī脖子往自己眼前拉了拉,然后轻轻地把那盘分好的jīròu给放在了桌子中央的转盘上。
盘子和玻璃碰撞时发出的声响吸引了坐在小王身边的几个人,他们啧啧称奇地伸出筷子,各自夹了一块jīròu到自己碗里。就像是晚自习时的教室,几个人安静下来之后,周围的人也跟着接连安静,桌旁的人接连着安静下来,整齐划一地让视线停留在了那盘jīròu上。
玻璃转盘默默地转动着从每一个人面前经过,大家也都默默地伸出筷子,夹一块jīròu放进嘴里。
俗话说得好,如果有两个关系不好的人要在一桌吃饭,就给他们上螃蟹或者龙虾,那样就算大家都不说话,气氛也不会显得很尴尬――嘴正被好东西占着呢嘛,怎么说话。
上好吃的东西,效果也是一样的。
在座的不说大富大贵也是小康之家,都还不至于稀罕酒席上端来的一只清蒸jī,但是小王这么一折腾,他们不由得伸出筷子,想要尝上一口。
这就是所谓的“味道也很重要,然而很多时候食客在乎的都是味道之外的东西”。
咽下嘴里的一口菜之后,几十秒前还吵得不可开jiāo的亲戚们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再挑起话题继续刚才的争吵了,而小王十分自然地把盘子又往转盘中央推了推,用筷子敲敲盘子边:“吃菜,吃菜。”
后来这一集上映的时候,有人说导演和雷丘之间的配合实在是太好了,原本只是普通的群像戏,但是导演把重心放在雷丘身上,从雷丘所扮演角色的视角来看整个场面,效果顿时就不一样了,有人说她甚至从中看出了古装剧的感觉,仿佛是宫廷宴会上足智多谋的谋士,轻描淡写地化解一场危机。
雷丘当场就冲着这个评论大笑了两分钟,说这观众深知她心,说实话她演的时候脑子里就是这么想的。
宋萍果说怪不得你入戏得都假装不认识我了。
雷丘严肃地纠正:“我要没入戏才叫假装不认识你,入戏了就叫因为在在戏里所以真不认识你了。”
顺利的演完了这一场戏算是好事,但这也就意味着剧组在一品轩的拍摄任务结束,该准备打道回府了。为了节省住宿费用,剧组当然是要连夜赶回去的,而龚逍也却特别贴心地表示自己要在这里多留一晚上,雷丘要是也想多留一晚上,明天早上她可以顺道带雷丘回去。
就这样,雷丘得以在宋萍果家里多留了一个晚上。
对于刚谈恋爱没几天就要异地恋这个事实,雷丘心里是不愿意接受的,好在她们也不是一直这样,宋萍果已经打电话慰问了一下她老爹,确认了宋勇两个月之内肯定会回来,到时候宋萍果就可以收拾收拾行李继续去卖盒饭――继续和雷丘同居了。
回去的路上,雷丘买了个哈密瓜。
她走路的速度要比宋萍果快上不少,时常走了几步就停下来,站在原地回过头等着宋萍果跟上来,弄得宋萍果哭笑不得:“你先走就是啦,我又不是认不得自己家在哪里。”
雷丘拎着瓜走上去,非要牵她的手。
回到家之后,雷丘自告奋勇要负责切哈密瓜,宋萍果也是这个时候才发现雷丘这个看似生活能力残障的青chūn期儿童也没有那么生活不能自理,先把哈密瓜分成两份,然后切成可以抓在手上啃的长条形,宋萍果本来以为这就是她的极限了准备好好鼓励她一下接着善后,然而雷丘执意不肯,要自己完成整个过程。
相比演戏时的驾轻就熟,雷丘切东西的时候要僵硬得多了。
宋萍果就在旁边灶前准备两个人的晚饭,顾着锅里的菜的同时也不忘了偏过视线看着雷丘,看她紧绷着的肩膀和笨拙的动作,虽然握刀的姿势明显不对,但在磨蹭了好一会儿之后,她终于还是把刀刃卡进了瓜瓤和瓜皮之间,顺着哈密瓜的弧度断断续续地往另一边切。
“你这样会割到自己手的。”宋萍果关了火,想去接过雷丘手里的菜刀,却被雷丘抬着胳膊肘给让了过去。
看见雷丘这样的认真执着,宋萍果心里不由得有些感动,在心里赞叹道天才不可怕,勤奋的天才才可怕,雷丘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执着,才有今天的……
宋萍果还没想完,雷丘把刀往砧板上一拍,回头和她说:“我不切了,jiāo给你吧。”
宋萍果默默地在脑海里打自己的脸。
从业余选手雷丘的手中接过菜刀,专业人士宋萍果飞快地处理好了雷丘还没动过的那几长条哈密瓜,先把皮ròu分离,然后切成小块装进果盘里,cha上几根牙签。
“好了,来吃吧。”宋萍果把果盘和其他菜放在一起,“那接下来这一个多月你准备怎么办?每天往我这里跑一次吃饭?还是糊弄糊弄把这一个月给糊弄过去?”
雷丘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我好像也只能偶尔来一次,其他时候一个人在那里糊弄糊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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