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闻墨弦身子抽搐的幅度越来越小,声音也越来越低,最后软软地靠在顾流惜怀里。
墨影几人悲愤yù绝,苏若君却是在绝望中生出一丝不可思议,随即眼睛越来越亮。
门发出一声闷响,苏彦冲了进来:“若君,主子怎……”看到给闻墨弦输内力的顾流惜,也顿时僵住。
苏若君却是轻轻笑了一声:“你们莫要紧张,阿墨缓过来了,没事。”
紫苏颤抖道:“真的……主子……不是……”
她颤声间,闻墨弦低不可闻的声音弱弱响起:“我……无事,你们……莫要……莫要动她。”
听到闻墨弦的声音,几人沉下去的心陡然被救赎了,都靠了过去。
苏若君迅速给她探脉,指尖触感虽软弱无力,却是平稳无碍,看向一旁有些láng狈的顾流惜,眸中jīng光闪烁。
“的确无事,我再替她针灸疏通气血,便无碍了。紫苏留下伺候,你们都可以回去了,放心吧。”
怕打扰苏若君施针,几人带着困惑,退了出去。
顾流惜虽然被苏若君看得惊悚,也没弄明白之前他们为何紧张,但还是惦念着闻墨弦。
烛火被紫苏点燃,顾流惜见隔着得衣服濡湿了,她连忙小心让闻墨弦躺在gān慡的一侧,退开一些,急声问道:“墨弦,你怎么样?”
闻墨弦意识已然清楚,勉qiáng睁开眼,看见她浑身湿透,脸色也有白,嘴角还残留着血渍,眉头拧得越发紧。
“还是难受么?”顾流惜着急,苏若君却是看得分明,在一旁默默准备施针,并不打扰她们。
闻墨弦早已虚弱不堪,那一阵抽搐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气力,她看着顾流惜,声音低不可闻:“你……你去换件衣服,让若君给你看看,脸色差……”
顾流惜只觉得一把软刀子直直戳到了心底,鼻子一酸差点流下泪来,而后闻墨弦看了眼苏若君,这才昏沉睡去。
苏若君看着红着眼,目不转睛盯着闻墨弦的顾流惜,眉头挑了挑,对端了热水进来的紫道:“紫苏,寻件衣服让顾姑娘换了,就拿阿墨未穿过的衣服。”
顾流惜连忙道:“不用,先替她换了衣服被褥吧,让我弄湿了,别害她受了凉。”
“红儿,秀儿,你们先替小姐换了chuáng褥。”又对着顾流惜道:“顾姑娘受了内伤,当心受凉,这里有我,不会有事。”
顾流惜也怕自己身上的湿气影响到闻墨弦,只好道谢跟着紫苏下去换衣服。
苏若君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晦暗不明,她的内力居然不会伤到阿墨,难道是?苏若摇了摇头,无论如何,只要她真心对阿墨,她就不会在意这些。转身坐下,待侍女将被褥换好,让她们退下。她取了银针,迅速下针,替闻墨弦疏导体内顾流惜输送的内力,祛除发病时积攒的寒气。
另一边顾流惜穿好衣服,就急着来看闻墨弦,紫苏看着她穿着主子那件白色衣服,头发也重新束了起来,心里暗忖,这顾姑娘生得好俊。
顾流惜进房看到苏若君在施针,也安静地站在一旁。
待到施针完毕,她才走了过去,看着睡得依旧不舒服的闻墨弦,低声问道:“若君姑娘,她没事了吧?”
“现在无事了,只是每发一次病,她身子就会衰弱一分。”她声音低沉忧虑,转头看到一身白衣的顾流惜,眼里也是滑过一抹惊艳。
这身白衣服,衬得顾流惜肌肤越发白皙。站在烛火下的她,长身玉立,纤细窈窕,看起来清秀绝俗,眉宇间一抹愁苦更添风姿。苏若君暗叹,果真是个妙人儿,方才那些足见她细致贴心,又是真心对阿墨,难怪阿墨待她不同。
“在下冒昧问一下,墨弦她为何会染上这个病,真得……真得没法根治么?”顾流惜实在忍不住,她也猜到苏若君是替闻墨弦治病的人,这才发问。
苏若君看了她一眼:“至少目前我束手无策,唯一可能治好她的药,仅在一本古籍医书上记载过。可百年前记载的药材,如何能轻易寻到,这么多年苏家花费无数jīng力也无功而返。至于她的病,是幼年时遇到了意外。”
顾流惜见她并不愿明说,也不好深问,只是紧张问:“什么药材?”
“双生琉璃花!”
“双生琉璃花?”顾流惜苦涩,她闻所未闻,知道了也毫无帮助。
“据其记载七叶琉璃花生于西南部,生长条件严苛,极为娇气,对于温度水分都要十分jīng准。其花共七片叶子,一根jīng杆上生双花,一紫一白,花瓣晶莹剔透若琉璃。”
顾流惜黯然道:“若寻不到,她会怎样?”
苏若君也是心头一颤,苦声道:“若我寻不到解救之法,按她如今的状况,熬不过一年。”
顾流惜脸色陡然惨白,退了几步,摇头呢喃道:“不会,不会,定有法子,定有法子!”
上一世闻墨弦分明撑过了这一年,直到四年后她仍好好的!顾流惜qiáng自安慰自己。可是她还是恐惧,即使撑了四年,闻墨弦身子也不再虚弱,可她依旧说自己活不久。
苏若君她们上一世定然给她寻到了续命之法,可却依旧没能治好闻墨弦!而且她更怕自己的出现会带来变数,让闻墨弦连那续命的机会都没有!
苏若君见顾流惜反应如此之大,眼里疑惑之色愈深,这顾姑娘对阿墨重视的有些过了,难道真得是那个人?
“顾姑娘,不必太忧心,只要有我在,我就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她活下去,即使没有双生琉璃花,我也会另想办法。”
顾流惜也意识到,今晚自己的行为怕是让这些人疑虑万分,可她却顾不得了。面上沉静,微微点了点头。
苏若君对她笑了笑,伸手在药囊内,摸出一个白瓷小瓶:“顾姑娘方才伤的也不轻,夜色浓重,他们太过紧张没认出你来,下手没个轻重,还忘你莫要怪罪。这个药丸对内伤很有帮助,一日服两颗,早晚各一次。”
顾流惜听她刻意qiáng调夜色浓重,也明白她话里的意味,不过,是自己擅闯苏府,也无可厚非。于是有礼回道:“多谢若君姑娘的药,这次是流惜失礼,若说怪罪,也该是你们怪罪我。出现在苏府,这个中理由,流惜实在说不出口,但我能说,这个世上我最不想伤害的便是她。”
窗外雷声渐弱,下过雨后,似乎连夜色湿漉漉的。屋内两个女子静静立于灯下,直视对方,一个坦然,一个审视。片刻后,苏若君却是笑了起来:“顾姑娘很有趣,夜深了,我让紫苏替你备了客房,你去休息吧。”
顾流惜看了看帷帐内安然入睡的人,神色犹豫,却苦于自己无立场守着她,点点头,转身预备离去。突然想起方才几人,异口同声阻止自己给闻墨弦送内力,还有那惊慌的表现,皱眉轻问:“若君姑娘方才进来时让我住手,不知何故?”
苏若君淡淡道:“她身子极为孱弱,经不起内力冲击,我怕顾姑娘力道把握不好,反而害了她。”
“是我鲁莽了。”
“没有,事实说明,顾姑娘很有分寸。”
顾流惜顿了顿,知道事实并非如此,却不再多说,随后平静地跟着一直很安静的紫苏离开。
苏若君眼里满是兴味,嘴角微微挑起,这个人的表现,到真看不出只有十六七岁,真得是隐居山间不谙世事么?
这一个晚上,顾流惜都睡不踏实,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闻墨弦,上一辈子她带着半边面具,总是略带淡漠的模样;说着噎死人不偿命的话,却在危险时有意护着她的模样,还有最后浑身染血的样子。那些似乎已经很久远,却又仿如昨日。
这一世她遇到的闻墨弦,没了当时的意气,也少了许多严肃淡漠,温润内敛的犹如一杯茶。茶香不浓郁,靠近却沁人心脾,微品一口,苦涩后是无法言说的清香,让人回味无穷。
顾流惜心中酸涩,她不明白明明这般好得人,为何上天不肯厚待她,让她经历这么多磨折。
如此辗转一晚,天色终是亮了,丫鬟一早送来了洗漱用物,顾流惜起chuáng后,收拾完毕,推门走了出去。
下了大半宿的雨,整个墨园仿佛被雨水洗涤过般,空明清新。天空不复昨晚的yīn沉,而是澄澈如洗,抬头看着,仿佛一块上好的琉璃,悬在天空,似乎还透着水润。
只是地上却有些láng藉,雷雨过后,许多树木花糙遭遇摧残,墨园里的竹叶落了一地,湿哒哒地贴在地上,凌乱不已。
原本来的漂亮宜人的合欢树,树枝断了几根,孤寂垂下,留恋枝头的粉红花朵,染上污渍落了一地,与落叶一起沉寂在水中。
☆、第十二章
两个小厮拿着扫帚,开始清扫庭院,沙沙的声音开始在清晨的墨园中回dàng。
顾流惜暗忖着闻墨弦该醒了,正在犹豫要不要去看她,就见紫苏端着茶水走进了院子。
看到站在一旁的的顾流惜,紫苏脆声道:“顾姑娘醒了,我家主……小姐方才还问起你呢。”
发觉自己差点在人前称呼闻墨弦主子,她赶紧改口。
顾流惜也只当没听到她的口误,轻声问道:“那可否请紫苏姑娘带我去看你家小姐。”
“自是可以。小姐醒了有段时间了,已然起chuáng了。”
顾流惜听着她的话,跟她一起朝闻墨弦房间走去。到了门口,便看到闻墨弦安静坐在书桌旁,正在写字。
她脸色还是很苍白,jīng神却看起来不错。低着头,全神在纸上写着。由于身体不好,她右手握笔并不稳当,写字也有些费劲,可纸上的那些小楷,却是清俊漂亮的很。估计写地吃力,她额头竟也冒出些汗渍。
顾流惜看着她,只觉得这人写字的模样分外好看,但看她有些累,又有些心疼。
紫苏没敢打扰闻墨弦,径直将茶放在一旁桌上,又示意了下顾流惜,退了下去。
顾流惜凑过去,轻声道:“怎么一大早就这般勤奋,起来练字了。”
闻墨弦放下笔,抬眸看了她一眼:“非是我勤奋,是被人bī得。”
听着她似乎透着闷闷的话,顾流惜笑了笑:“谁这么坏,竟然bī你?”
“若被若君听到了,她定会让你好看。”她勾了勾嘴,又盯着顾流惜:“可有大碍?”
顾流惜愣了一下,随后明白她是问自己的伤势,心里暖地不行:“若君姑娘给了些药,而且并不严重,没什么事。”
闻墨弦没说什么,微微点了点头,顾流惜看她脸上还晕着层薄汗,进了内室寻了方丝巾,递给她:“练字也要适量,你都出了一头汗了。”
闻墨弦接过丝巾,眼神却是一凝,并没去擦汗,而是伸手去捉她的右手。
她一贯冰凉的手碰到顾流惜的手,让她忍不住一个激灵,而后反应过来,她手上还有未来得急处理的齿痕,连忙想避开,却失了先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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