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窗边站定,推开窗子,望着外边的景象,却是黑漆漆一片。她微微颔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神情里尽是不解和疑惑。我心中紧张,暗暗握了握拳,这才发觉我自己掌心已都是汗了。
终于,她回过头来看向我,却也不急着说话,只是又把我打量了一遍。我也忙把自己打量了一遍,确认了妆容服饰都没什么问题,再抬头时,却见她已来到了我的跟前,离我不过咫尺。
“青青?”她终于开了口,却是在唤自己的名字。
她看起来十分疑惑,茫然两个字仿佛就写在她脸上。她低下头来,微微蹙眉,又重复了一遍:“青青……”
许是她推窗的动静惊动了护法的思棋和念灵,二人忙跑进寝殿来,看见昙青醒了,各个都喜极而泣,飞奔过来,激动地唤了一句:“上神!你终于醒了!”
“上神……”她使劲皱了皱眉又眨了眨眼睛,似乎想努力回忆起任何有关这个称呼的回忆,只可惜是徒劳。
思棋和念灵见了这场景,一时也不由得伤感起来。我看着这样无措茫然的昙青,心中也不是滋味。昙青却只是双目无神地不停重复念叨着她听到的两个称呼:“上神……青青……”
我见她如此,忙扶着她坐了下来,又给思棋念灵使眼色让她们去请岐黄仙官,然后退下。思棋和念灵如今很听我的,相视一眼就退下了。
昙青坐在窗边的冰座上,而我跪坐在她面前。昙青根本看也不看我,她只是看着眼前那黑夜中的一点点的光亮,什么都不做。这种对一切都无知的无力感也深深地感染着我,我也不知该在此刻做些什么,甚至不知该说些什么。
忽然,她又把目光移回到了我身上。正当我和她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什么的时候,我只感觉脸颊上被一只微凉纤细的手轻轻抚上。正是昙青的手。
她似乎在努力回忆什么,又或者是顺着感觉来,只是又用手捏住了我的脸,还轻轻掐了几下。我忽然觉得此情此景似曾相识――从前我和她闹别扭,我来哄她开心,便是在这窗边,我跪坐在她面前,拉着她的手来摸我的脸,她却顺手掐了一把……
想到这里,我鼻子一酸,眼睛想必也不自觉地发红了。
“青青……”我忍不住了,轻声唤着。
“我是青青?”
“你名唤昙青,是天地间至高无上的钟山之神,是我的、我的……”我说着,不禁低下头来,却始终没办法在此刻说出“我的青青”这四个字来。她此刻什么都忘了,我总觉得我这样做略显唐突。
“你的……青青?”却不想,她倒是替我说出了这句话来。我一愣,抬头望向她,却见她正懵懂又好奇地看着我。
“这世上,只有我能唤你青青。”我对她说。
这个眼神我记得我见过,是在岐灵的记忆里。岐灵第一次见到昙青时,昙青便是用这懵懂好奇的眼神打量着岐灵。
她捏着我面颊的手轻轻松开了,却又离了座,学着我的样子一样地跪坐在地上,凑近了看我。
“你、你这是做什么?”我不禁有些慌乱,呼吸不自觉地加快了。
“我是昙青,那你是谁?”她睁着大眼睛问我。
“我、我是,”我想着,用了个不是那么唐突的称呼,“我叫羽徵,是你的贴身女官。”
“贴身女官?”
我看见昙青面上疑惑的神情,正要安抚她,却不想下一秒,她便一把抱住了我。我感受着那熟悉的体温、熟悉的气息,一时发愣。却听她在我耳畔轻声问着:“这样的贴身女官?”
我听了,不禁一笑,笑里却是难掩的心酸。若不是她的记忆是被我亲手抽去,我只怕要怀疑眼前这条龙根本没有忘记前尘往事,还是一样地喜欢撩拨我。
虽然她此时可能根本没意识到她在撩拨我。她只是抱着我,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怪不得你是贴身女官,”她似在思索,“你抱起来可真舒服。”
我笑了,含泪伸手回抱住她,道:“既然舒服便多抱些时候吧。”
她一句话都没有再说。片刻之后,我竟然又听到了她沉稳的呼吸声。
她竟然抱着我,倚着我的肩头睡着了。
“青青……”我轻声唤着,将她抱起,放在冰床之上。她睡得很熟,一点都没被惊醒。
我伸手为她理了理鬓边碎发,又跪坐在了她的冰床边,静静地看着她。我曾想过一万次她醒来后的场景,我设想过她或许会发狂似地问我她为什么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又或者是像从前每一次醒来后那样的头疼难忍……却没想过,她会如此平静,平静到令人心碎。
想着,我拿出了那冰珠,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便又把冰珠塞了回去。
昙青清醒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她很平静地接受着周围的事物,平静地熟悉着天宫里的一切,重新认识了思棋念灵和敖蔚。
当然,她最亲近的还是我。因为我总是向她讲述着如今的一切,在她心中,我似乎已经是一个无所不知的形象了。
“羽徵,”她拉着我来到了苍玉灵桑下,问我,“我一直想知道,你说这么大的一棵树得有多少叶子啊?”
我一愣,不由得想起了她曾经对我的惩罚,一时间额间竟冒出了点点细汗。我忙擦了擦汗,冲她微微笑着,道:“我可数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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