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烺身形颀长,脚下蹬的高跟鞋也不低,下了车站直身子,比车子旁边那些大晚上还戴墨镜的壮硕保镖甚至还高了几厘米,助理要跟她说话都得踮一点脚尖。
后面一辆车上下来的是韩欣远,也是十几厘米的小细跟,气势汹汹跺到明烺面前,看得人心惊胆战。
韩欣远朝着明烺的车里瞟了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季晨离呢?怎么没和你一块儿?”
“她还在休息。”明烺看都不看韩欣远一眼,“你也累了,早点回去吧。”
韩欣远讽刺道:“你们不是结婚了么?合法的伴侣,怎么,还怕狗仔偷拍不成?”
明烺不搭理她,对韩欣远身后的保镖吩咐:“送韩小姐回家。”
明韩两家关系很好,世jiāo,明烺又是明家的大家长,韩家的保镖对她比对韩欣远还言听计从,半劝半推地把韩欣远弄上车送走了,躲在糙丛里的季晨离看得惊叹不已。
韩欣远是明烺的青梅竹马,更是明烺捧在心尖尖上的一道白月光,明烺对她几乎就是予取予求了,她说想当演员,明烺隔天就送来十几份大导演大制作的剧本让她挑,她说想当歌手,明烺动用公司上下所有资源为她量身定制专辑,她想当影后,颁奖的前一个月明烺就特地空出了手头上的事,专门陪她飞国外走红毯。
季晨离在公共场合跟韩欣远接触过几次,哪次明烺不是怕自己把她吃了似的在旁边虎视眈眈?聊不到一分钟明烺就得匆匆忙忙带着韩欣远走,生怕下一秒她就遭了季晨离的毒手,看得季晨离晃着手里的高脚杯直发笑。
不过季晨离从来没看过明烺跟韩欣远的私下接触,她以为明烺对韩欣远呵护成这样,私下肯定挂不住那张冰山脸,指不定对韩欣远笑脸相迎成什么样呢,谁知道原来明烺的古怪脾气大概早修炼得走火入魔了,即使是心尖尖上的白月光也这么爱答不理。
韩欣远走后,助理才上前,“明总,现在怎么办?季小姐她……”
“加派人手去找。”明烺侧头扫了一眼季晨离藏身的糙丛,季晨离在杂糙后头猛不丁跟明烺对视,惊得后背直冒凉汗,大气都不敢出,好在天黑看不清,明烺只是随便那么一看,只看了一眼就转过头去,上了车,吩咐司机开走了。
庄园周围这才算是真正安静下来。
季晨离长出一口气,从糙丛里四脚着地地爬出来,身上沾的全是露水糙渣,她顾不得脏不脏的,一屁股坐在沥青路上捶腿,终于下定决心打了那个她迟迟不敢按下去的电话。
电话嘟了很久,季晨离的心也跟着嘟嘟声被吊得老高,后来连季晨离都准备放弃了,那头才接了起来:“喂?”
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已经睡熟了,哼哼唧唧发出这一声之后就没了动静,随后电话里传来匀速的呼吸声。
“陶源……”季晨离嗓子里卡了什么东西似的,只叫了一个名字,再发不出任何别的动静,她所有的注意力都在耳边那只小小的手机上,没发现自己已经抖成了筛子。
陶源是和季晨离从小一块玩到大的,季晨离父母早亡,陶源更是从小没爹没妈,当年季晨离才四岁不到,送到孤儿院的时候木木讷讷的话都说不全,刚好陶源旁边那张chuáng的小孩儿才被领养不久,chuáng位空出来,季晨离就被安排在了那儿,从此和陶源成了比亲姐妹还亲的亲人。
季晨离小时候跟个小jī仔似的,人又愣,那时正赶上国外夫妻组团上Z国领养小孩的làngcháo,孤儿院里伶俐的小孩儿来了又走走了又来,就两个一直坚守到了十八岁成年离开孤儿院,一个是愣头愣脑的季晨离,另一个就是好事不做专爱上房揭瓦调皮捣蛋的陶源。
孤儿院是个抢食吃的地方,陶源仗着自己比季晨离大几岁,从小到大没少护着她,后来成年出去了,连季晨离上大学的钱都是陶源从牙fèng里凑出来的。
对季晨离来说,陶源亦母亦姐,她以为陶源会永远照顾她,可是陶源却死了。
车祸。
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多让人yù哭无泪的巧合,车祸死亡,一般人只在电视里看到过,唏嘘是有的,离自己总归遥远,可季晨离却经历了两遍,失掉了所有的亲人。
季晨离还记得那一天,陶源捧着季晨离的影后奖杯高兴得手舞足蹈,然后她们的车迎面撞上了一辆刹车失灵的大卡车,车头被挤压变形,等季晨离反应过来,只看到陶源扑在自己身上牢牢地护住自己,她的眼睛来不及闭上,后脑勺扎了一片手掌的的碎玻璃,温热的血一滴一滴淌下来,全落在了季晨离脸上,那是第一次,季晨离感受到了鲜血的温度。
人在悲伤到极致的时候是哭不出来的,血落在脸上,是滚烫的,季晨离眨了好几次眼,眼睛酸涩,可什么都流不出来。她的母亲,她的姐姐,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因为自己死去了,那段时间季晨离被噩梦缠身,jīng神几近崩溃,就是没有掉一滴眼泪。
有权悲伤的人才能哭,是季晨离害死了陶源,她连为陶源流泪的资格都没有。
多久没听到陶源的声音了?五年?还是六年?
六年没有流的眼泪,终于在今天流了出来。
还好上天给了自己重来一遍的机会,还好一切都为时未晚。
这一世,季晨离不奢望遥不可及的爱qíng,起码得还陶源一世周全。
“晨晨?”听闻季晨离的语气不大对劲,陶源的瞌睡全醒了,焦急地问她:“晨晨怎么了?是不是那个什么明烺欺负你?晨晨别怕,姐姐在呢……”
陶源一向和明烺不和,她从前劝过季晨离千八百次,只是那时的季晨离还年轻,一头栽下去,撞得头破血流总算知道回头。
“陶源姐……”季晨离哭得更汹涌,要把六年的泪都流gān净似的,“陶源姐……我想……我想回家……”
有亲人的地方才叫家,季晨离的家从陶源死后就破了,碎了,她寄人篱下六年,如今重活一次,才又把自己的家给找回来。
“想回家,那就回来。”陶源叹气,“那么多小孩儿我都养活了,还养活不了一个你么?”
“可是我已经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季晨离捂着嘴,看着茫茫夜色,泣不成声。
第5章 我们结婚了
季晨离蹲在荒无人烟的盘山公路上哭了很久,陶源赶到的时候她双臂抱着膝盖缩成球状,跟块石头似的,陶源差点没找着她。
“嘿,哭够了就上车,怕我收拾你是怎么的?”陶源的摩托车停在季晨离旁边,她因为季晨离不听自己劝阻要跟明烺结婚这件事同季晨离吵了一架,两人已经冷战了一个多礼拜,陶源没有季晨离的那些记忆,只当自己从小爱护到大的小姑娘受了欺负,一个人躲在没人的角落里哭鼻子呢。
季晨离抬起头,脸上挂着泪痕,不可置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熟悉面孔,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生怕一不留神梦醒了,陶源也跑了,擦gān眼泪站起来,牢牢抱紧了陶源。
“姐……”
“我跟你说了多少遍那个明烺就是个混蛋,让你别结婚别结婚你偏不听,这下吃苦头了?”陶源也抬手抱着季晨离的后背,哄小孩似的轻拍,“好了好了,晨晨不哭了,跟姐回家,天涯何处无芳糙啊,咱们以后找个好的,比明烺好一百倍!”
季晨离压根没听清楚陶源说什么,光是陶源在她耳边分外真切的声音已经足以让她鼻子发酸,“姐,我对不起你。”
她欠陶源的何止一句对不起,她欠陶源的两辈子都还不清。
“你知道就好,以后听人一句劝,别老惹我生气就行。”陶源大度地拍拍季晨离的背,“咱们快回去吧,院里有几个小孩半夜爱踢被子,我得回去给他们盖被子去,不然明天非得感冒不可。”
孤儿院的老院长前两年去世了,这个孤儿院处在三不管的地带,老院长去了之后迟迟没人接手,眼看着院里孩子大的大小的小,生活瞬间没了着落,陶源看不得这些小孩受苦,gān脆自己接手了孤儿院,成了新任院长。
“嗯!”季晨离用力点点头,坐在陶源车后座上,抱着她的腰,紧贴着陶源的后背。季晨离到现在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陶源真的活生生站在自己的眼前,上天待她不薄,给了她第二次机会,大概就是让她好好把握自己在乎的人。
在季晨离的记忆里,她已经很久没有回过孤儿院,那是个容易勾起伤心事的地方,陶源死后季晨离出钱建了个基金,找专人管理,自己没有勇气过问。可在陶源的记忆里,季晨离只要不忙着拍戏的时候,得了空,除了讨好明烺就是待在孤儿院替自己照料那些无父无母的小孩。
所以陶源骑着摩托车一路轰隆隆开到郊区城乡结合部的孤儿院门口,自然而然地摘头盔下车,而季晨离坐在摩托车后座上对着孤儿院破旧的牌匾发了好几分钟的呆。
陶源发现了季晨离的不对劲,“晨晨,你怎么今天呆头呆脑的?发烧了?”她伸手去探季晨离的额头,“没有啊,温度正常得很,那是怎么回事?”
季晨离回过神,gān咳了一声,也从摩托车上爬下来,扶着陶源的肩膀把她推进孤儿院大门,笑道:“没发烧,姐,以后我哪也不去了,就在这陪着你。”
“就你?别嫌我这的孩子烦人就不错了。”
季晨离佯作生气,梗着脖子道:“我是那种人么?”
“你小声点,再把孩子们给吵醒了。”
“嘿嘿,知道了,姐,我饿了,想吃你下的jī蛋面。”
“行,我去给你做,你帮我看看二楼那几个踢被子的小孩。”
“好!……”
于是季晨离算是在陶源的孤儿院里安定下来。
她现在还没有得影后那会儿那么出名,不过也在好几部huáng金档电视剧里演了几个三号四号的角色,孤儿院的小孩都认得她是电视里的明星,每回她来都得围着她转,季晨离现在闲下来,没了别的想法,每天就是带带孩子做点家务,她的经纪人给她打了好多次电话,季晨离后来被烦得不行,gān脆关了手机。
她连从前最重视的皮肤护理都不做了,每天围着个破围裙素面朝天,洗脸刷牙都是院子里的自来水,大概是心qíng开朗了,半个多月下来皮肤越来越水灵,比之前那些乱七八糟的水啊霜的都管用。
季晨离早上洗完脸对着镜子梳头,对陶源打趣道:“姐,你这院里的水是神水吧?怎么越洗皮肤越滑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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