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刀吗?”茅杉垂下手,低着眼眸,问面前两人。语气淡淡如烟,不仔细听,就要被风chuī散了一般,好像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像是在问着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而此时手臂如同一根铅块,绑在胳膊上,有种往下摇摇yù坠的感觉。
“没有,”白小典摸了摸衣服口袋,“你不是有古眉剑吗?”
“那剑砍过僵尸……”茅杉又看向长鱼,“有gān净的刀吗?”
“手术室里倒是有一次xing的手术刀,可是手术室不在这层楼……”长鱼现下思绪很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突然想起自己诊室抽屉里有一把削水果的小刀,又问道:“水果刀可以吗?”
“可以,用酒jīng洗洗。”
不锈钢折叠水果刀金属的刀面上,映照出两道细长墨黑的口子,黑色已经开始沿着口子晕染开,侵蚀着周围的皮ròu。
茅杉将刀捏在左手,刀刃上还残留着微苦的乙醇味道。由于握刀的手过于用力,光亮的刀柄被手上的热度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茅杉直直地盯着自己右手的伤口,似是在沉思。旁边的长鱼和白小典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她们大概已经猜到了茅杉想要做什么,长鱼的双手紧紧捏在一起,手都被她自己捏红了,连呼吸也忘记了,此时谁也没有说话。
时间仿佛停止了。
突然,茅杉一刀对准自己的右臂割下去。手起刀落,不带丝毫的犹豫,手臂上所有发黑的部分被她连皮带ròu剜了下来。
白小典被茅杉的举动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靠,我以为你只是像武侠小说那样割个口子放点毒血什么的!你这也……太狠了吧!这么大一块ròu啊,你是不把手当你自己的吗?……”
茅杉听了白小典的话,心中黯然,这本来就不是她自己的手,这副身体本来都不是她的。
不过,虽说身体不是她的,可痛的人是她啊……
左手一松,水果刀掉在了地上,茅杉将右手封住的血脉解开,鲜红的血泻闸般从伤口中溢出。左手已经麻到几乎没有了知觉,如果一直这样封着,不让血液流通,这条手臂很可能会废掉。
手臂瞬间被鲜血裹上一层绚丽夺目的红。血止不住地流着,还没到关节处便滴落到地上。
长鱼的脸震惊得没有了血色,赶紧冲进诊疗室,髋骨撞到了桌角,脚步踉跄了一下,她也顾不上疼,手忙脚乱地在柜子里翻找,打翻了文件夹,碰掉了相框,翻出一个铝合金药箱。
药箱分明就在一眼就看见的地方摆着。
随着血液正常循环,茅杉手上的知觉渐渐恢复,她感觉手臂没那么麻了,伤口处的疼痛越发明显,一阵阵的钻心蚀骨。她咬紧牙关,大颗大颗的汗珠直往下滚,没吭一声。
她怕再吓到长鱼。
长鱼把茅杉扶到墙边的凳子上坐下,取出药箱里的止血带扎在她的右手上臂。帮她把袖子又往上挽了挽,拿出碘伏、纱布等物品为她进行包扎。
☆、第72章 包扎
碘伏喷在伤口上,棕色的液体从手臂内侧流到了手腕上,流过之处,便留下一条浅棕色的印子。茅杉闭着眼睛,双手紧握成拳,牙齿都快被自己咬碎了。
完成消毒后,长鱼用棉签擦去茅杉手臂上多余的碘伏,手法娴熟动作麻利,她将整个消毒的过程控制在最短,希望可以减轻茅杉的疼痛感。
长鱼的手时不时会触碰到茅杉的手臂,指尖微凉,每一次触碰都让茅杉觉得触电一般,苏麻的感觉从手臂皮肤直传入心窝。看着蹲在身旁为自己处理伤口的长鱼,茅杉觉得手上似乎不那么疼了,忍不住淡淡笑了出来。
这时候的长鱼,浑身仿佛凝着一股说不出的锐气,目光专注,与平常温柔的她判若两人。
茅杉觉得这样的长鱼比平时更有魅力,她想,要是每次受伤都有长鱼为自己包扎,那受多少次伤她也愿意。
包扎的时候,长鱼动作极轻,极小心,生怕碰到茅杉的伤口,弄疼了她。她找准位置,迅速地将纱布一圈一圈缠上去……
过了一会儿,茅衫看到几滴晶莹落在了纱布上,她偏头,望向长鱼,那张素颜jīng致的面容被汗渍浸染得有些láng狈,心突然有些疼。
周身仿若弥漫了缭绕的水雾,缓缓蒸腾,迷了长鱼微红的眼。长睫毛上的点点水珠,带着些许心疼的咸苦味,不受控制地滴了下来。
茅衫缓缓抬起左手背,在空中顿了一秒,随即抚了上去,轻轻拭掉了长鱼脸上的泪痕。
“别怕,没事了。”
“恩。”
“长鱼尽可放宽心,如果有危险,我永远都会第一时间出现的。”
长鱼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滑过一丝安定。
受了伤的茅衫,瞳仁依旧漾着光,宛若深不可测的幽潭。里面栖息着的,全都是长鱼的影子。
长鱼何尝不坚qiáng,又何尝不害怕,她害怕这些超出她认知范围的僵尸,她害怕被怪力乱神的恐惧所侵蚀,只是,这些都并不足以让她流泪。
她只是,怕她受伤。
她忽然才发现,自己现下竟会跟着茅衫的低眉蹙目而难过自责,哪怕只是茅衫被划上一道口子,都像是划在了她自己的心尖上。
白小典看茅杉的血基本上止住了,应该是没有大碍了,又看了看对望着的两人,摸出手机,走到一边去给局里打电话,着手叫人过来收拾残局。
“表姐,你说这婴儿是从哪儿冒出来的?”白小典看了看地上那堆灰烬问向茅杉。
“可能,是从下面。”茅杉有些虚弱地靠在椅背上,回想起先前在楼梯口的奇怪感觉。
“下面?”白小典没有听明白,重复道。
“楼梯的最下面。”茅杉解释着,声音已经不似先前那般有力。
“最下面只有负一楼,是太平间。”长鱼补充道。她已经将茅杉的伤口包扎完毕,整理好qíng绪,将剩下的纱布放回药箱,“对了,茅杉,伤口切忌沾水。”说完提起药箱回诊室。
“我下去看看。”白小典说着拿出枪就要下楼。
“我跟你一起去。”茅杉站了起来,一边说一边试着动了动缠着纱布的手臂。长鱼处理伤口的技术真的不赖,包扎牢靠,松紧适当。
“你还是别逞能了,在上面待着吧。”白小典看看茅杉手上厚厚的纱布,听着她有些虚脱的声音,白了她一眼。
“我没事……”茅杉本来还想说什么,突然想到她如果下去了,便只有长鱼一个人留在上面,她实在放心不下,可是让白小典一个人下去,她也不放心,于是劝道:“你不是给局里打了电话吗,等会儿他们来了,一起下去,遇到个事也好有个照应。”
“行吧。”白小典想想也对,不急于这一时。半夜三更一个人去医院太平间是挺吓人的。她眨了眨眼,收了枪挨着茅杉坐下。
长鱼放好药箱,把诊室里打翻的东西重新收拾摆好,拿出了一张湿纸巾擦去脸上残留的汗渍和泪痕,又轻轻拍了拍脸,大致梳理了一下凌乱打结的头发,从诊室出来,坐到两人旁边,神qíng带着些恍惚。
三个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除了白小典偶尔拿出手机看看,另外两个人的眼睛都不约而同地盯着对面的墙壁发呆。
长鱼显然还没从刚才的惊吓中走出来,双目无力,神思飘渺。略略打理过的脸颊,不再像之前那样láng狈,只是带着病容一般,依旧没有什么血色。而茅杉,不用说一定是在回味长鱼为她包扎伤口的温柔,眼神飘忽游离,嘴角似笑非笑地扬着。
两个多小时后,几辆警车停在市一医院第二门诊大楼外。安静的医院,灰黑的大楼,bào露在警灯浮躁的光亮中,被闪得一阵蓝一阵红。
大厅门口,一位警员捧着个黑色厚皮本子向茅杉和长鱼询问着些什么,一边说,一边用黑色签字笔在他的本子上做着记录。
白小典跟几位警员从负一楼上来,取下手上戴着的白手套,来到大厅门口。
那位警员刚好问完话,将签字笔和本子一起捏在右手,对白小典点点头,走下了台阶。
夜黑风高下的医院,滑过几缕yīn冷的风,那些个神qíng淡漠的脸上,几乎都在摒弃着刚刚过去的一场腥风血雨。
“没事儿了,我们先走吧。”白小典揣着手,对面前两人说道。
“下面是什么qíng况?”茅杉有些不放心。
“下面的尸体都还死得好好的,没有要起尸的迹象,不过很多尸体都损毁严重,我同事会尽快安排把这些尸体送去烧掉的。”
“那就好。”茅衫低下了头,用一只脚来回摩擦着地面,似是又在想着其他什么。
“长鱼你自己开了车吗?”白小典看向长鱼。
“恩。”长鱼这时的状态恢复了许多,面色也红润了起来。
“那我们先走了。”
“好,路上小心。”
“你也一样~”白小典说着就去拉扯茅衫。
“长鱼……你,明天上班吗?”茅杉还有些舍不得走。
“要上班,怎么了?”
“那我明天来找你帮忙换药。”茅杉脸颊微微红了一下,立马将受伤的手臂轻轻抬起,在长鱼面前晃了晃,不想竟扯到了伤口,她只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呲牙咧嘴。
“你中午过来吧,直接到诊室来。”长鱼本来想告诉茅杉,换药的话,随便哪家医院都可以,不用专门过来找她。
可是,她没有说。
警车上,白小典激动地跟茅杉聊着案qíng,茅杉则有一句没一句地偶尔回应着,果然不出她所料,那个鬼婴确实是前几天被老公杀死的那女人的孩子。
茅杉靠在副驾驶座上一动也不想动,只转动眼珠子瞅了一眼白小典,不紧不慢地说:“那个女人,被自己深爱的人杀害,死不瞑目,她的怨念转给了腹中的胎儿。可怜这孩子,初成人形不足几月,却被自己的亲生父亲扼杀于娘胎之中,怨上加怨,终化作僵尸。”
“哎……”白小典听着,深吸口气,化作一声叹息,不再说话。
☆、第73章 换药
清晨,白小典还在蒙头大睡。茅杉刚刚起chuáng,便接到了一个陌生来电。
“喂,您好,请问是茅女士吗?”陌生的声音,职业xing的语气略带着些生涩。
“你好,我是,请问哪位?”茅杉迅速在大脑里搜索起这个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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