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朱云云这一gān弟子上山许多年,长流的雪也是年年都下,可头一次遇到一个实心眼的主儿,会担心掌门回清雅轩的时候踩了积雪滑倒,天天不辞辛劳在这里拖着扫把扫积雪。
龙皎月估计朱云云没有期待积雪会摔死她这个不称职的掌门外,哪里会想起来替她排忧解难。反正大家修仙之人都有浮云之术,实在不行踩在雪地上照样飞了过去,连脚印都不会留下一个。谁会来担心她会不会踩到积雪上摔倒?
龙皎月听了这弟子的闲谈,恰好从那竹舍小径中出来。那几个弟子全穿着长流的白蓝色校服,都是她仙姝峰门下的弟子,正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言语里颇多对白露小公主如此费力不讨好的惋惜。
见到这掌门出来,几个龙套弟子赶紧朝她躬身道:“掌门。”一边惶惶然的抬头看她,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刚刚的对话。
龙皎月想起刚刚听到那些话,多是说她冷血,还让人白露爬天之阶的旧事。于是她便垂袖,冷眼旁观:“整日里竟扯些有的没的,功课做了吗?法术练了吗?再不济你们今天的心经背了吗?”
那帮弟子面面相觑,又恭恭敬敬的低下头:“掌门,此刻才辰时,弟子们只是刚下山练了会儿剑,功课未曾做,一时多嘴闲谈,请掌门责罚。”
龙皎月嗯道:“长流戒律第七条,勿喧哗,勿论是非。以后记得,勿要闲谈些有的没的,若是有那空闲,不如多多联系法术。今日念你们初犯,每人把那长流戒律给我抄一遍,明日jiāo给你们宁师姐。”
这边声音刚落,那边便有声音响起:“一遍怎么得了?长流戒律第二百六十一条,私下遑论师门是非,轻责受鞭笞之刑,重则逐出师门。”
龙皎月扭头一看,一身黑衣的纤细身影轻飘既至,白芷冷着一张俏脸,冷眸看着面前这些低头惶然的弟子,朝龙皎月道:“龙掌门未免责罚的也太轻了。那长流戒律不过是百来十条,抄一遍算的什么数?至少也是个三四遍才镇得住她们的心xing。”
龙皎月啊了一声,又小声犹豫说道:“不至于吧?她们倒也是没说啥。”
毕竟虽然听着不慡,但是当初让白露爬天之阶的人也确实是本jú苣,只是听着她们说小公主是好心被自己当做驴肝肺,这未免说的本jú苣太不是人了。
本jú苣是那么好心当做驴肝肺的人吗?
白芷站在她旁边,一身锦缎黑衣,只在袖口别了一枚黑色的灵石,朝她温柔笑道:“当掌门,首先便是要责罚分明,方能立威。”
说完,她便看着几个偷偷抬眼看她的弟子,那几个弟子不知道往日里温柔的大师姐怎么当上了浣剑台的掌门便变了个xing格似得,看见她的目光,连忙又低下头。
白芷寒声道:“七遍,你们可记住了?”
那帮弟子连忙躬身低头道:“师叔教诲,弟子谨记。”
白芷这才点头,眼看着她们一溜烟的走了。
龙皎月望着那帮弟子见鬼似得走了,白芷这才凑到她旁边,狡黠的轻声道:“勿喧哗,勿论是非,是长流清规里的第八条。”
龙皎月被她逗得无奈,朝她摇头一笑,又讷讷的说道:“其实倒也不用罚那么重。”
白芷摇头道:“不,以往你这个龙掌门当得太轻松,不知道震慑门下弟子。如今我已经离了仙姝峰,你没有帮衬的人,自然就该凶一点,这才能震住她们。掌门就该赏罚分明,不能有一分心软。”
龙皎月笑道:“我以往都是放养她们,毕竟我这仙姝掌门,也不像是个掌门。我从原来,就没有这一分当掌门的心思啊!”
白芷朝她微微一笑,移步顺着竹舍向山下走去:“哦?”
龙皎月走在她旁边,只叹了口气,说道:“说来你倒是不信,我这个人,俗气的很,就只想泛舟碧湖,游山玩水,混吃等死,颐养天年。”
白芷看着她,似乎在辨认她的话真假,半响才半是真心半是假意的开玩笑说道:“龙庭府上的嫡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若是你想要远离世间纷争,只需回到龙庭。凭龙庭的势力,哪怕是想要半壁江山,或是飞升仙道,也是可以的。”
她的话里几多叹息,又是带了一丝羡慕,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惆怅道:“龙庭世代qiáng盛,不需得你去承担族兴。远离凡世纷争,对你又有何难?”
龙皎月摇头,朝天空看了一看,又无奈道:“难,怎么不难?”
你说我要把统领一界的魔尊打倒,还要bī着他给我说出噬心魔蛊的解药,你说难不难?
白芷不再言语。龙皎月一边下山,一边道:“你怎的还来仙姝峰了?”
浣剑台是长流财务收入一大主要来源,平时里浣剑出售猎杀魔物的任务多了去,照理说白芷不说忙得团团转,也不该是有空闲来仙姝峰玩的吧?
白芷停住脚步,只半真半假道:“想掌门了,来看看罢。”
龙皎月笑道:“别说笑了,你这浣剑台的掌门可是大忙人,要是想同我聊天闲扯,只需得跟门下弟子说一声,让我这大闲人过去你们浣剑台游玩两天不就得了?”
白芷看她一眼,心里那点喜欢之意终于退却了,只点头道:“嗯,确实是说笑。”
她的脸色平静无波,只抬头看向了竹枝上那几个漂亮的灯笼,朝那竹枝上的宫灯笑道:“好有心的徒弟,我倒是连羡慕都羡慕不来。”
龙皎月看着那宫灯,也是有些感叹:“也没什么有心不有心的,等到她回来,我定得叫她不要去扫积雪了。这点积雪,只需一掌便拍碎了。若是真的怕我摔了,那我便在这里设下结界,也不会再落下雪。天寒地冻,她要是被冻着了,怕是又要好一番折腾。”
白芷朝她看一眼,眼神无比复杂,只说道:“那还是设个结界的好,毕竟她年纪还小,既是你法术高深,说不定小公主自己也会滑了跤。”
龙皎月点头,白芷又说道:“上次你同我说的那个糖葫芦,记氏糖葫芦吧,我传音回了齐云府,命人给我快马加鞭送了一串来。”
龙皎月道:“才一串?”
白芷朝她道:“本来我也是想命人多些来的。只是听说,那家记氏糖葫芦,就在我家府下人去买了之后,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给烧了。”
龙皎月一怔,白芷凝眉,眉宇间带了一丝沉重之色:“听说那火来的蹊跷,那记氏糖葫芦里的一家五口人,一个都没有逃出来,全活生生被烧成了焦炭。”
第49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龙皎月想必对这个故人极其重视,那要是告诉她北陵城将娶的三小姐并不是她们齐云府的嫡小姐,而是他家主早年寻欢,流落在外见不得人的种,因为她娘亲病逝,如今才接回府里的庶出小姐,龙皎月肯定会生气。
看着龙皎月那喜不自胜的样子,白芷终究还是没有开口。即便是流落在外的庶出小姐,好歹是名门之后,跟那无父无母流làng于街头的北陵城还是没得比的。父亲会将三小姐指给北陵城,也算是对北陵城的肯定和赞赏,前几日听父亲水镜传音说这个时候,白芷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毕竟门第之见,高府之尊,能招一个无亲无势的弟子做入赘女婿,那也是许多寻常人家求不知得的事qíng。
她这样想着,也没有再跟龙皎月说清那三小姐的事qíng。而且三小姐的出生是早年父亲贪响寻欢时留下的丑闻,若是让外人听了,也是不大好。
天府城里,天府都城,城驿处,转角三街后的一个拐角上。
记氏的招牌有些老旧,泛huáng的木板上,用黑墨写着几个大字,记氏糖葫芦店。
那门口坐了一个老头,穿着粗布衣裳,头上扎着头巾,斑白的头发被扎的一丝不苟,正坐在那里穿山楂。
过路的一个妇女提着水桶,朝那老头点头笑道:“哟,记师傅又在穿山楂了?这么大把年纪了,还这么辛苦,儿子也讨了老婆啦,该享福啦!”
那老头停下手里的动作,笑道:“享福享福,这不是大玉又怀上了,吐得厉害,儿子整天守着她呢!得多穿点糖葫芦,多挣点钱,给孙儿买点新衣服,总不能捡着大孙女的衣裳穿吧!”
那妇女提着水桶往道上过,继续笑道:“哎呀,钱哪里挣得够啊!听说那齐云府还派了人说定你们家的糖葫芦,一要就是好几百串,哪里愁钱?”
那老头一边笑,一边拿着剔了核的红色山楂果,挨个挨个认真的攒在竹签上,说道:“那可不是,又得忙活好一阵啦!”
那妇人半是羡慕半是感叹道:“说来也是,那齐云府可是大府,赫赫有名的门派,以前也没见过他们会在寻常铺子里定什么东西,怎的这阵还找上你们记氏糖葫芦,还一定就是好几百,连个成色都不验的?”
那老头也有点感慨,但心里还是高兴,笑道:“这大户人家的心思,我们这些平头老百姓怎么知道呢?说起来老头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买卖呢!或许是老天眷顾我们记氏,这小本买卖本来赚的不多,做了这一笔,够我们吃穿好半年了!”
那妇人心里好一阵艳羡,直说道:“记师傅你是有福嘞!”
说完,她便提着水桶走了。
记老师傅笑笑,继续低着头攒山楂果。
不知何时,他只觉得面前有一阵yīn风刮过,将面前的光挡住。
他还以为是天yīn了,只疑惑的抬起头。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挺拔消瘦,一副少年打扮。等他抬起头来看那个少年的脸,却是徒然惊了一惊。
那是一个俊逸非凡的少年,单薄的身形,凉薄的唇,脸上的五官如同是在上好的玉石上雕琢出的一般,带着让人挪不开眼的光彩夺目。
只是他的眼圈下面一层青色,看上去一脸倦态,yīn郁沉蛰。
记师傅僵了半天才反应过来,心说这个年轻小伙子长得真好看,跟个女娃娃似得。
他客气的开口道:“客人可是要买糖葫芦?”
北陵城站在他的面前,身影如同一片yīn冷的云。他往那里屋看了一眼,说道:“是。”
那场大火冲天而起。
北陵城怀里藏着一只涂得鲜红的糖葫芦,掠过齐云府的后院,来到那偏僻的小院子里。
穿着普通衣裳的三小姐正坐在清通院的小院子里,坐着椅子,朝着那满池碧水绣着手帕,她的旁边,一个侍女站在后面,也侧着头看着她那手里的那飞针走线的锦绣帕子。
北陵城如同鬼魅一般飘入清通院,拍了拍那侍女。
那侍女回过头来,看这yīn郁的少年在她面前比了个嘘声的姿势,脸一红,连忙挪开了身形,远远的退到了一边。
北陵城悄无声息的站在三小姐后面,低下头去看。她绣的全神贯注,一副碧绿的清荷图在白色的手帕上跃然yù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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