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墨挑眉,不想自己在那时就能被人所知,那案子自己是重要人证,但不是“首恶”,人们的眼光基本都集中在胡得来身上。
“那案子本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来,老夫当时在想,无论你招与不招,你的罪在开审之前早已被定下,当时我只觉得你虽有铮铮硬骨,但年轻气盛,不懂委曲求全。”
“小子汗颜。”
秦夫子摆手,继续道:“后来你回来了,让得盐官县热闹起来,开酒楼,赚银子,出尽风头,老夫心想,你受罪之后,人怕是变了,只一味的敛财傍身,失去了往日的铁骨。”
“谁想这些,尽是老夫错怪你了。娘子与老夫贱内jiāo好,夫人将她俩的私房话说与老夫知晓,老夫才明白小官人非等闲之辈,后与方老头于河畔结识,从他口中又听了不少你的故事。老夫答应坐馆王家,一是应了娘子邀请,二是想细看看小官人是何等人物。以老夫所想,小官人才二九之岁,读书科举,还来得及。”
“先生抬爱了。先生是知道的我家qíng况的,老的老,小的小,读书之事,小子怎敢想。人生于天地之间,自有生存之道,既然小子命该如此,便不敢妄想他事,孝顺母亲,抚养幼弟幼女,老天已是怜爱小子,遣先生这般才德兼备之人教授锋儿,锋儿亦聪慧勤奋,出仕之事,小子寄望他身上了。”
“这样也很好,沈锋是可造之材,老夫会尽心教授。”
聊着聊着,就到了王家庄。出了船舱,却是猝不及防,王子墨只知道陈旺树会领人来接,谁想王家庄大多数庄民居然聚在渡口等待,见王子墨出来了,三叔公领人喊道:“王家庄庄民接王大官人回庄。”
“王家庄庄民接王大官人回庄。”
此起彼伏的声音,漫过了河滩,撞进了王子墨心头,也撞进了林芷岚心头。回想她们离去之时,千夫之指,受尽唾骂,谁能想到还有今日这般隆重相迎。
☆、第136章
王子墨跳上岸,三叔公快步上前紧紧拉着她的手,老眼上下扫着,待确定王子墨一切安好,才道:“你总算是回来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三叔公,你们这是。。。为何全庄人都来了?”王子墨见到乡亲们也很激动,只是实在想不出往日厌恶自己的庄民今日何为这般友好。
“来谢你啊。”三叔公见林芷岚也走了过来,点了点头,拉着王子墨到庄民面前,说道:“你在咱们庄建了养殖场,咱们庄如今可都富了,大家怎能不来见你,都谢你呢!”
众人叫喊着“谢大官人”,每个人诚意满满,这真是无心cha柳柳成荫,王子墨当初只是将事qíng派给了陈旺树,而陈旺树自然是回庄建场了。
对于真心感谢自己的庄民,王子墨的心qíng是极复杂的。每个人都有一份乡土qíng,在外游子,到老希望落叶归根,面前的这群人,是自己的乡亲,脚下的这块地,是乡土。只是,以往的那些冷待,漠视,偏见,嫌恶,王子墨无法忘却,那是打小的记忆,十几年的记忆,一时之间怎么忘得了。
别的都不消说了,缘起自己的父亲母亲,王子墨无法申辩,但浸猪笼那时,这些庄民无人出手相助,无人出言相劝,就是待自己还算过得去的三叔公,都是沉默以对。
那可是两条人命呢!虽然王子墨知道庄民就算出言,老太爷也不会放过自己,但所有人都漠视,这让她心寒,特别那时林芷岚肚子里还有宝儿,这些人居然都不愿为一个孕妇求请,救一救肚子里那条无辜的小生命。要不是柳氏撒泼拖延时间,要不是刑荣及时带衙役赶到,要不是父兄暗中相助,她与林芷岚,如今早已化为一坯huáng土。
面对眼前盛意拳拳的庄民,王子墨愣了很久,然后坚定地将手抽回,对众人拱手道:“你们不必谢我,要谢就谢树哥,是他将养殖场定于此地,与我无关。”
“三叔公,少陪了,今日农忙,我先走了。”
王子墨向三叔公歉意笑了笑,回身抱起宝儿,让丫鬟扶好林芷岚与柳氏,由陈旺树带路,不理面面相觑的庄民,带着人扬长而去。
秦夫子见了此场景,无奈摇头,他倒是没有责怪王子墨刻薄寡恩,他在别院有些日子了,知道王子墨不是这样的人,只是推却这样的善意感谢,和他这等读书人的道德观不太符合。
但这些对于王子墨来说都不是问题,她与庄民已经不一样了,她不再是与他们平等的王家庄人,她是大地主,大财主,他们指望着自己过活,自己不去找他们的麻烦已是谢天谢地,他们如何敢打击报复自己。
国人的奴xing是长在根子里的,这个根是孔老夫子种下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看似冠冕堂皇,不过是给统治者递了一把屠宰百姓血xing的刀,将人心束缚起来,让得众多下层阶级的人听从少数上层阶段的话,让下层阶级的人不容易生出反心,从而巩固已有的统治。
王子墨可以自信的说,只要陈旺树不反自己,王家庄无人能反,只是陈旺树会反自己么?这个问题从不存在,虽然王子墨已泯灭了不少人xing,但对于那几人的信任是无以复加。
在她的心中,陈旺树的可靠程度超过了自己的亲娘柳氏,这是她为数不多的友qíng,她不会去破坏,相信陈旺树也不会。
陈旺树早已备好马车,向三叔公与庄民告了声罪,便带着王子墨等人去了养殖场。
养殖场建在王家庄的北面,那里有一片小山丘,在盐官县,想要找个小山是很不容易的,这一片小山丘全部被王子墨买下了。
养殖场在山脚,山上种了不少果树,还有数之不尽的小糙,转过一条小溪,就到了养殖场的正门。
门口有不少人等着,王子墨随意瞟过,就见桃花站在人群中。成婚两月的桃花穿着做活的粗衣,人收拾得很gān净,脸上两抹红晕,看起来气色不错。
“小爷,您可是来了。”被王子墨派来驻扎的掌柜激动地说道。
“你们辛苦了,我不是勤快人,这里的事拜托你们了。”王子墨温言道。
“小爷怎说这话,这是我们份内之事,小爷,娘子,快请进。”
林芷岚是来过养殖场的,对于里面猪牛jī鸭羊狗,她实在不喜欢,味道不好闻,地方又脏,便与王子墨说了一声,带着宝儿等人去山上走走。
王子墨请了秦夫子相陪,一同视察养殖场。
养殖场占地很大,约有百亩地,一排排的牛棚羊圈jī舍,整齐排列,在养殖场的东侧开了一个小门,里面的工人会赶了牛羊上山吃糙,引西边的小溪进入,饮水清洗便不成问题。南边,是仓库,成堆放着糙料,在仓库的边上起了五排房舍,前头是办公室,后头是工人们的宿舍。
这些布置,是林芷岚所教,掌柜领悟不错,事事妥当,工人们训练有素,场里甚至安排了两名shòu医常驻,王子墨看后很是满意,心想无怪这个养殖场能如此高产。
进了陈旺树的办公室,众人相坐饮茶,王子墨拱手道:“先生jīng于农事,请指点一二。”
秦夫子放下茶盅,想了想,说道:“这个庄子很是不错,从育种选种,到饲养jiāo、配,皆有章法,只一件事,老夫想问问。”
“老先生请说。”陈旺树恭敬地说道。
“这个庄子上约有两百头牛,五百头羊,三百头猪,还有jī鸭成千,如此之多的载畜,不知粪便如此何置?”
“回先生的话,粪便皆是拉去王家庄肥田。”陈旺树答道,这也是林芷岚教的。
“如此甚好,不过吃肥过多,田地亦承受不住,我观王家庄的地,约有两千百亩,怕是不能长期吃进如此之多的肥料。”
“先生说的有理,庄里的地,本就是上等田,肥力充足,各家又常施肥,我们这里如此之多的肥料若是全给了王家庄,肯定受不住。”王子墨附合道,王家庄的地,一半是她的,一半是庄民的,庄民的地她管不着,但自己的地千万不能出差池。
“小二,这事我也常在想,不给王家庄,就没了去处,给临村路途远,费人费物,于场里收益不利,但若是随意放置,怕是庄民不肯。”
“先生问此话,必是有法子,树哥,你何不向先生求教。”
“还请先生教我。”陈旺树起身作揖道。
秦夫子笑了笑,说道:“老夫这法子也是笨法子。老夫见山上种了不少树,多是果树,小官人可遣人在山上多种树材,以肥料催养,过上两三年砍了便是收益,又可再种一批。临庄的空地上再开一些池塘,养上鱼,亦是一个用途。新太爷来了,老夫前几日听友人说,新太爷想开荒淤地,为朝廷供养钱粮,小官人可与蒋县丞商议,让县里也分走一些,料想三五年内,这事应不成问题。”
“小子谨受教。”王子墨大喜,秦夫子的法子果然很妙,废物利用,既了处理肥料,又能有收益,实乃上上之策。
看过了养殖场,在场里用了午饭,王子墨一行人再次起程,转到东面的连片农田。那些地正是王子墨从王启连手买下的地,包括了种地的佃户。王启连年后终于知道了东家是王子墨,拿了银子要赎回去,王子墨根本不理他,自己没有出面,只叫了掌柜将王启连打发了。听说他回去后被老太爷臭骂了一顿,王子墨与林芷岚可是极为畅快。
正值chūn耕,田埂间有不少佃户在劳作,有赶水牛翻地的,有cha秧的,有送秧的,有通渠的,场面极为热闹。
显然,秦夫子对田地更为上心,庄头迎了过来,带着几个老农向一行人见礼,王子墨随意说了几句勉励的话,秦夫子就上前拉着庄头与老农,细细询问chūn播的事。陈旺树也是种田好手,他没有秦夫子的理论,但有丰富的经验,与庄头老农皆熟识,跟着秦夫子一同商讨。
从天气变化,到雨量,到农具,到播种,王子墨是cha不上话的。她一边无声陪着,一边仰头看向田地的另一头。
那边的田埂上,前头宝儿迈着小短腿欢快地跑着,后头碧霞担心地跟着,林芷岚手持油伞,漫步于田间,微风chuī起了秀发,裙摆,王子墨只觉得这样的场面像一幅画,很美的仕女图,特别吸引自己。
只见林芷岚慢慢走着,在那棵大柳树下停住了脚,抬手向王子墨挥了挥,便收了伞,撩起裙子席地而坐。
离得有些远,王子墨看不清林芷岚脸上的表qíng,但是她知道林芷岚此刻一定是极快活的,因为在那棵树下,有着她们最美好的记忆。
今日的记忆更加的美好,她们不再是偷偷摸摸,她们终于光明正大了,还有可爱的宝儿,在雨下得更密之时,被彩霞抱回了林芷岚身边。林芷岚温柔地给宝儿擦汗擦雨水,嘴里却是严厉地批评,小孩子不应该淋雨,会生病的。
宝儿不喜欢生病,生病要吃苦苦的药,被林芷岚这么一吓,扁着嘴就要哭。女孩子哭是权力,但林芷岚从不让宝儿放纵宝儿,所以宝儿见林芷岚板起了脸,便是qiáng忍着不敢出声,但晶莹的眼泪珠子还是不可控制地落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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