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县衙,林芷岚亲自出来接宝儿,王子墨轻声问道:“好端端的,叫你来做什么?”
林芷岚见王子墨面色不太好,觉得很奇怪:“蒋老太太替我引荐县令夫人,她今日有闲,叫我过来说说话。”
“只是说说话?”王子墨见林芷岚好好的,不禁疑惑了。
“是啊,聊衣服首饰什么的,等下还要陪着打叶子牌呢。对了,你巴巴地带宝儿过来做什么?”林芷岚知道宝儿跟着王子墨是不会找自己的,今天王子墨的这一出瞒得了别人瞒不了她。
“咱们回去再说。你带宝儿进去吧,我去陈主簿那边坐坐,等你一起回家。你让彩月碧霞警醒些,有事我就在外面,随传随到。”
王子墨走了,林芷岚觉得心里有些沉重,王子墨很少有这样紧张的表qíng,或者说王子墨很少将紧张展示在自己面前。县令夫人的邀请林芷岚也觉得奇怪,应下一来是蒋老太太引荐的不好推辞,二来又何尝不是走夫人路线缓和王子墨与谢良辅的关系呢。
相较于谢良辅与王子墨之间的不可调和,县令夫人待林芷岚极为亲厚,处处透着长者风范,让林芷岚刚开始还有些受宠若惊。
有了王子墨的提醒,林芷岚随后的应对越发谨慎,丝毫看不到在蒋家时的奔放,她安静下来很是娴静,优雅,恍惚之间,县令夫人渐渐将林芷岚与某个身影重合了。
陈主簿是蒋尚培一系的人,与王子墨的关系极好,他家大公子陈世云是王子墨的铁哥儿们。主簿分管一县税收财政,人丁户籍,像王子墨这般有田有铺的人,正好在陈主簿的管辖范围之内。
县衙收税,弹xing很大,陈主簿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给了王子墨极大的方便,王子墨也是眼明心亮的人,自然少不了陈主簿的好处,陈主簿手中有仙来阁与牛排店的金卡,陈世云也有,陈世云的卡打最底折扣,陈主簿则是免费招待,过年过节皆有孝敬奉上,两人官商勾结极为融洽。
“子墨啊,我知你心疼娘子,可你这回太出格了,娘子聚会,你竟然带着闺女追过来,回头看他们不笑话你。”陈主簿见王子墨进了自己班房,一边打趣,一边让手下泡茶。
“笑话就笑话吧,王家小门小户,突然被县令夫人邀请,诚惶诚恐啊。”王子墨风趣地回道。
陈主簿自然是知道王子墨与谢良辅的关系,能理解王子墨的心qíng,便岔开话题说道:“一晃眼,就到五月了,今年chūn播不错,想是秋收能让太爷满意。”
“咱们县是风水宝地,年年风调雨顺,陈大人何愁向上官jiāo待。只是,我听商会的人说,去年官家南下,商会咬牙jiāo了任务,今年啊,他们还没缓过来呢。”
陈主簿知道王子墨话里有话,自是感同身受:“若是常大人还在,我就是拼着吃落挂,也要为百姓争一争,可是头顶上的那片天换了,人微言轻,难啊。”
“天塌了自有高个子顶着,大哥新婚燕尔,也不知何时回来。”
两个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云山雾罩,外人是半点听不出滋味的,只有内里人,才知道他们在讲重要的事。陈主簿一开始就上了蒋尚培的船,王子墨一直在岸边观望,但有着蒋尚培的关系,她实则是船上的人。
如今,陈主簿知道王子墨算是真正上船了,蒋尚培是掌舵人,以王子墨的才华,当是船上的帆,让得他们的船行得更快。
左右逢源除了手段,还需要地位,小人物想当骑墙派,最后的结果大半逃不过两头不讨好,还不如凭眼光,凭运气,选定一艘大船,顺风顺水岂不更好。
到了huáng昏时分,林芷岚终于带着宝儿出了县衙,与王子墨一同回家。王子墨见林芷岚平安,心中的大石落了,又开始犯傻,看着媳妇与闺女乐呵。
晚上洗漱之后,两人窝在chuáng上,王子墨就将谢良辅派人打听林芷岚的消息说了出来。
“我说呢,你一心疯玩,怎会突然跑来找我。”林芷岚掐了王子墨一下,问道:“他们调查我做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就入了他们的眼?”
“我也想不明白呢。”
“今日那县令夫人待我很亲热,看起来不像要加害我啊。只是话里话外总打听我的事,我留了心眼,说是以前的事不记得了。”林芷岚应酬了一天很累了,只是事关重大,她硬撑着jīng神与王子墨商量。
王子墨见林芷岚在打哈欠,搂着她安慰道:“你累了就睡吧,万事有我在。”
这话林芷岚爱听,其实今日王子墨急急来找她的事,也让林芷岚高兴,她们好像没怎么谈恋爱就进入了婚姻阶段,然后就是这事那事的忙,做为一个尚有少女心的小女子,林芷岚觉得有些遗憾。
像今日这般,她有事,王子墨来接,就像前世自己下班放学有人守着,想想心里就甜。
林芷岚扭着细腰,抬头亲了王子墨好几下,然后又扭来扭去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准备睡觉了。王子墨被林芷岚这么一撩拨,手不自觉开始作怪,林芷岚轻轻拍开,撒娇道:“好累了,陪我睡嘛,乖乖的,不许欺负人家。”
真是个折腾人的小妖jīng!
为了林芷岚,王子墨派了很多人出去监视,又打算亲自去一趟王家庄了解qíng况,林芷岚推掉了所有宴请,等闲不出家门。
这日一早,林芷岚慵懒地服侍王子墨穿戴好衣服,说道:“万事小心,三思后行,别冲动,有事处理不了就去寿村找蒋大哥,知道么?”
“知道。”王子墨点头,面色极认真。
“哦,还有,差点忘了。”
“什么事?”
“咱家鱼塘里的桂鱼,我算着日子应当肥了,你弄些回来送人。”
王子墨一时无语,这频道转换真让人措手不及。
吃了早饭,王子墨刚到前院,就见到王顺领着王福过来,王子墨很久没有见到王福了,感觉老人家这几个月苍老了许多,以前虽也老,但jīng神十足,现在则感觉没了jīng气神。
“大管家,您怎么来了?别行礼,王顺,快将你爹扶住。”王子墨客气地说道。
“小二少爷,二老爷回来了,总算是回来了。”王福有些激动地说道。
“二老爷何时回来的?大老爷的事朝廷打算如何处置?”王子墨听到亲爹回家心里颇不平静,她一直在为王启年担心。
“哎,二老爷这些日子真是受苦了,四处请拖,可是好些公文上都有大老爷的印信,通敌罪是如何都脱不去的。二老爷低声下气,散尽家财,几番周折,才寻到秦相公门下,由秦相公出面,才脱去了死罪。大老爷的官位是保不住了,如今人已关押在刑部大牢,等候定罪,二老爷得了秦相公的信,应是流放,家里的家财与田地也要被抄没,家仆遣散发卖,这个家是保不住了。”王福说着说着,老泪纵横,他在王家一辈子,谁想临老居然得了这么个下场。
王子墨不禁唏嘘,当年的王家多么的高不可攀,显赫之极,大夏将倾,来得太快了。
“大管家,您可用了早饭?”
“二老爷昨晚才到家的,老奴一大早赶着开城门进来的。”
“王顺,带你爹先去用饭,过会儿我就去王家庄。”
王子墨回了内宅,将事qíng与林芷岚说了,让林芷岚领着张不才等人盘算账房,原本端午就是盘账的日子,因为蒋尚培的婚礼而耽搁了,如今王家事发,料想需要不少钱财。
王子墨心念王启年,与王福匆匆到了王家,再看王家大院,没了当初的贵气盈门,有的,只是浓浓的萧条。
跟着王福,到了王启年的书房,只一照面,王子墨的眼睛就通红了,曾经风采雅致的王启年满鬓斑白,眼窝深陷,浑身透着一股颓唐之气。
“拜见二老爷。”王子墨哽咽,恭恭敬敬行了跪拜大礼。
“老夫说过,做人要有骨气,莫要动不动就给人下跪!”
王启年的声音依然平和坚毅,让王子墨心里更酸:“儿子跪父亲,天经地义。”
“好孩子,快起来。”王启年亲自将王子墨扶起,看着俊逸潇洒的亲生“儿子”,不住点头:“又长高了些,很好。以往,老夫是极愿意听到你叫我一声‘父亲’的,只是从今往后,你再也别说出口了,你得记着,老夫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与王家没有关系,懂吗!”
王子墨怎会不懂,可是明白与愿意是两回事,qíng感与理智亦是两回事,但王启年对王子墨有着太深太多的期望,这样浓厚的父爱,让王子墨知道自己没有任xing的机会。
“二老爷,子墨记下了。”
☆、第142章
父女坐定,老总管王福在一旁侍立,三人相顾无言,思绪百转千回。王启年斗争一世,为他人作嫁衣,王子墨有父不能认,无论曾经还是现在,王福世代为王家家仆,临到老,却无处容身。千丝愁绪千般愁,叹息无奈亦枉然。
一盏茶的时间,悄悄流过,王启年轻咳一声,说道:“墨儿,想必王福已将大致qíng形说与你听了。老夫此次叫你来,有事相嘱。”
“请二老爷明言,子墨定当竭尽全力。”王子墨面色凝重道。
“你不必如此紧张,到了如此地步,一切手段皆已无用。老夫唤你前来,头一件大事,便是要与你断绝父子关系!”
王子墨惊愕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王启年,她只以为自己与王启年不能在明面上相认,谁想王启年如此决绝。
“老夫说此话,心中着实有愧,你与老夫,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你生在柳家,长在柳家,若非你外祖悉心照看,你许是无法成人。这些往事,就不必再说了。”
王子墨起身,一揖到底,她纵有千般万般话想说,转到嘴中也只能咽下了。
“第二件事,你要自立自qiáng,老夫除了这最后的一万两银子,再也无法助你了。”王启年面色平静,亲手将一个锦盒jiāo到王子墨手上。
王子墨抬头看了一眼锦盒,又与王启年对视了一会儿,躬身朗声道:“父兄之志,固所愿也。”
王启年微微点头,脸上是欣慰的笑容,父“子”心意相通,再好不过了。王启年想到了逝去的长子王子砚,又想到顽固的父亲,笑容敛去,长长叹息,如果当初。。。
可惜没有如果。。。
“王福,将他们都叫来吧。”王启年坐回书案后,轻声道。
一会儿,五个中年男子跟着王福进来,向王启年行礼。
“你们莫要向老夫行礼。”王启年打断,指着王子墨说道:“你们向墨儿磕头,从今往后,她便是你们的新主人!”
除了王福,其他五人俱是惊讶不已,在他们犹豫间,老迈的王福率先行跪下,王子墨怎么扶他都不愿意起身,那五人在王启年凌冽眼神示意下,缓缓下跪。
“墨儿,他们都是老夫平日倚重之人,忠心无二,才能颇显,你若看得上,便用之,若不合心意,也不要糟蹋,为他们置一份家业,聊以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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