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当铺最近收了不少王家的东西吧。”
“钦差走了之后,王家的东西就流出来了,好东西还真不少呢,这钦差也是个糊涂人,抄家不彻底啊。”蒋尚圭咂咂嘴,又喝了一碗凉茶。
“这东西给了他多少银子?”
“不多,五十两,死当。”
“玉佩我不要,王家其他的好东西你都卖给我吧,按市价。”王子墨端起茶,状似不小心碰了玉佩,玉佩就这么掉在地上碎成了两瓣。
“赔钱!五十两拿来!”蒋尚圭摊开手,与王子墨玩笑道。
“别这样啦,蒋三爷,咱们谁跟谁啊,谈钱伤感qíng。”
“嘿!我说王大官人,你最近不对啊,咋就变成活土匪了!”蒋尚圭稀奇地盯着王子墨看了又看。
“有什么对不对的,我娘子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觉得娘子说的有理,做个无赖感觉挺好。”
两损友笑闹一番,便一起去斗蟋蟀了。
踩着夕阳回家,王子墨心里喜滋滋的,斗蟋蟀赢钱,还不贪玩,记着回家吃晚饭,想着蒋尚圭一群人差不多已经坐进花船了,王子墨就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乖的孩子。
只是,不对呢,家门口怎么这么多人,还都是带甲的军卒,她家那尽职的门房王诚,正缩在角落里发抖呢。
“小爷,家里有人来了?”小良捧着蟋蟀罐子,脸上的笑容敛去。
王子墨这时也不发傻了,片刻的懵bī之后,心中凛然,这些军卒的装束很眼熟,像是钦差大人的卫队,钦差已经走了,那留下来的便是那个长史大人。长史大人不是在帮衬谢良辅挤兑盐官大族吗?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是打听到自己与王家的关系,来抄家的?
这不能啊,大jian臣秦桧罩着呢,一个小小的长史敢动她!
王子墨思考了一会儿,觉得这事不靠谱,家中有守财奴娘亲坐阵,谁能从家里弄出一个铜子啊,而且岚儿也在,那可是绝顶聪明的女人,还有王福来,郑大明,这些人哪个是善茬,以王子墨对盐官县的了解,她的小别院不说龙潭龙xué吧,也可以算是非常之地。就算是钦差,也不能悄无声息来家里做点什么。
那些守门的卫士看起来凶神恶煞,但行为举止尚算收敛,这让王子墨心中稳了稳,她“唰”的一下展开折扇,大摇大摆向家门走去。
王诚见王子墨回来了,赶紧上前道:“小爷,您可算回来了,家里来贵客了,总管奉娘子之命带人去寻您,找遍了全城,都没见到您的影子。可把人急死了。”
“王诚,谁来了,这么大阵仗,几时来的?”王子墨面对那些军士,面色从容,其实她是见那些人没对自己有过激行为,在这里摆谱呢。
“是太爷领来的,也不知何人,等了您足有半个时辰了。”王诚苦着脸说道。
王子墨与蒋尚圭相约斗蟋蟀,是瞒着家里的,去的也是城外的一处偏僻地,不常斗蟋蟀的人根本不知道,难怪王福来会找不到自己。
王子墨瞅了瞅守着的军卒,抬腿就要往里面走,两个扛枪的军卒上前阻拦,王诚赶忙点头哈腰:“军爷,这是咱们家大官人。”
黑着脸的军卒上下扫了扫王子墨,微点头退开了。
进了家门,就觉得家里的气氛不对,往常来来往往极热闹的家里冷清了不少,一路行来,都看不到一个下人。王子墨微敛眉,疾步向正堂走去,但到得正堂门口,她突然减缓了脚步,稳重地抬腿进门。
在进门的一刹那,王子墨快速在正堂内所有人的脸上扫过,不着痕迹。
主位上空着无人坐,左面三个男人坐着,右面四个女人坐着,左面的下手,是蒋尚培,离得自己最近,王子墨发现他的脸上有着探究之色,仿佛不认识自己一般,但没有焦急,王子墨心下大定。
蒋尚培的边上是谢良辅,没有露出半点垂涎或愤怒,但王子墨清晰地感觉到不是谢良辅放过了自己,而是他在隐忍。
在谢良辅边上,坐着一个中年男子,相貌极其英俊,少见的美男子,衣着朴素,感受不到上位者的气质,这让王子墨又疑惑了。因为为官者,总有官威,谢良辅身上就有,蒋尚培身上也渐渐有一些,这个陌生老帅哥由谢良辅亲自陪同,在这盐官县有如此大面子的只有钦差,怎么老帅哥看着不像呢。
老帅哥也是第一时间看到了王子墨,那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上下下扫视,而比老帅哥看得更为露骨的,是右边首位的一个美妇。美妇极美,保养得极好,由谢良辅的夫人陪坐着,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有些通红,手中捏着帕子,想来是哭过了,而且哭得时间不短。
可关键是,这美妇看王子墨那眼神,实在是让王子墨感到头皮发麻。上上下下扫来扫去不说,若非自恃身份,估计她都要上前近距离检查了。
再见柳氏与林芷岚身后,郑大明与王福来静静站着,郑大明双手负背,没有按在随身佩刀上,王福来老僧入定,眼皮子都没抬一下。林芷岚的脸上充满了无奈,柳氏的表qíng就丰富多了,有激动,有兴奋,像见了钱,好多好多的钱。
扫过这一眼,王子墨把所有人的表qíng看在眼里,说起来很长,其实也就是两三秒钟的时间,她在街上晃来晃去,眼神很毒,一眼就能看透一个人七八分,只是如今这场景,王子墨有些摸不着头脑。
这到底是啥意思?
弄不懂暂且按下,毕竟如此qíng形自家应该没什么大祸,王子墨恭恭敬敬向贵人们行礼,然后直起身站在门口。
夕阳从门口撒进,映着王子墨的半边身子,半张脸在明,半张脸在暗,显得五官更为立体,从容的装扮着林芷岚口中所说的动物园大熊猫,任由他人观看。
蒋尚培无声起身,走到王子墨身边为他引荐:“长史大人,夫人,这位便是王子墨,林氏的夫君。子墨,这位是七郡王府的长史林大人,这位是长史夫人。”
王子墨再次行礼,只是觉得蒋尚培引荐的话听着很奇怪,怎么自己的头衔是林氏的夫君?这不合礼数啊,说自己是仙来阁的东家,或者是蒋尚培的兄弟,还正常些。毕竟,这年头很少有男子在外介绍的时候说是家中媳妇的夫君。当然了,地位可以改变规矩,若女方的地位高,那便是男子沾光了。
只是,林芷岚又不是什么高门贵女,这样不对啊。
☆、第145章
王子墨直起腰后向林芷岚看去,林芷岚只是无奈地摇头,王子墨只得求援般看向蒋尚培,蒋尚培在得了林大人的示意后,才说道:“子墨,林大人林夫人是林氏的亲生父母,寻了林氏多年,最近才得知林氏流落咱们县的。贤弟,还不快快拜见岳父岳母大人。”
王子墨眼神发直,微张着嘴,彻底懵bī了。
没办法不懵啊,林芷岚不是千年后的人么,接受这个事实不容易啊,如今怎么就跳出来一个长史说是他家的闺女呢!
王子墨傻呼呼地看向林芷岚,很明显林芷岚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无奈之中向王子墨微微摇头。林芷岚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上门认亲,可是她又没失心疯,打哪儿来的难道自己不知道么。
那长史夫人已经哭给自己看了很久了,她被哭得心烦,但不能把人轰出去,那只需一个手指就能碾压自家的贵人,她得罪不起呢。
王子墨看懂了林芷岚摇头的意思,明确这认亲不是真的,还有,希望王子墨信任自己。这一点很重要,千年后来的人与长史流落民间的闺女,只要人不糊涂,都会知道相信后者。
只是,王子墨还糊涂着,没啥反应,蒋尚培见往日机灵的贤弟这般呆傻,只得伸手扯了扯她的衣服,提醒道:“子墨,愣着做什么,还不上前拜见二老!”
王子墨很想停留在懵bī状态,可是现实不允许,她敛去了痴呆儿面容,扯出一抹自认为可爱的微笑,有些结巴道:“长史大人,您不可与小人玩笑,我等下民如何敢高攀。”
“怎么,你认为本官与夫人连亲生闺女都不认得了?”林长史显然不被王子墨“美色”所动,林芷岚不认自己已经让他很不高兴了,再见女婿这般呆傻,心中更是不喜。
王子墨的腰弯得更深了,轻声道:“小民岂敢。只是林氏乃小民田间所救,醒来之后便不记得过往的一切,林氏尚且不明自己出身,小民何敢枉自作主。”
王子墨此言刚落,那长史夫人又嘤嘤哭泣起来,拉着林芷岚的手道:“我的儿,你着实受苦了,为娘看着心疼啊~”
林芷岚想扯回自己的手,可是面对一个殷切寻女的母亲,她也狠不下心,只得示意王子墨周旋。她虽是当事人,可是她是王家妇,这样的场合她这个当事人反而是最没有话语权的。
“夫人请勿悲伤,还请大人与夫人细细讲诉一切,也好印证林氏的出身。”
林长史官运亨通,只是膝下空虚,只得了一儿一女,儿为长,女为幼,两人相差八岁,林氏夫妇自然对小女关怀备至,那小女名为林佩兰,长得花容月貌,又才qíng甚高,在贵族圈子里负有盛名。金国入侵,北地失陷,林氏一门随官家南逃,那是真正的逃亡,金国穷追不舍,直打到扬州还不肯退兵。
那时各地的形势极乱,后有追兵,前有民变,在逃至嘉兴之时,这闺女在兵荒马乱之际莫明其妙丢了。后林家又随着官家逃至明州,再又北上,来来回回好几次,直到官家定临安为行在,夫妇俩才有jīng力寻找幼女,只是,四年已过,物是人非,再回转寻找,岂能找得到。
这次,也幸亏谢良辅的夫人在蒋家见到了林芷岚,一眼便认出了她。谢良辅与林长史皆是七郡王门下心腹,可算是世jiāo,那林氏幼女从小跟随母亲常去谢家,谢家夫人自然对这个世侄女很熟悉。
王子墨静静听着,慢慢推算时间,待林长史叙述完毕,她拱手道:“禀大人,小民于绍兴四年初秋救得林氏,与大人所说林娘子于绍兴四年chūn丢失在时间上。。。并不吻合,还有,林娘子是在嘉兴丢失的,我救起林氏之时是在盐官县的王家庄。”
“我可怜的兰儿,那半年定是吃了不少苦头。”长史夫人听得此处,再次悲伤,搂着林芷岚又是哭。
林长史皱了皱眉,道:“虽有半年间隔,地点亦不对,但嘉兴距盐官并不远,这半年时光,我儿从嘉兴辗转至盐官亦未不可。”
王子墨默然,按路程,两地之间坐船仅一日光景,林长史的这个说法行得通。
“小民斗胆,还想询问一事,林娘子身上可有证明身份的首饰,佩件,又或者,疤痕,黑痣等?”
“我儿生来白晰,身子上未有半点疤痕黑痣,若说首饰,脖子上有块羊脂玉,是我儿周岁时外祖母所赐。”
长史大人与夫人的话,让王子墨心中了然,林芷岚并不是他们的闺女。因为他们的女儿叫林佩兰,林芷岚的名字是在所谓“身份证”上写着的,那几个字虽然不太认得,但更像王子墨所认识的“林芷岚”,林芷岚来的时候确实带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但绝对没有玉佩,而且,林芷岚身上有黑痣,长得位置嘛,咳咳,王子墨看到过,也亲过,反正不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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