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胜靠智,大胜靠德。
到底,王子墨还是读书太少。
吩咐厨房好好准备今晚的晚宴,林芷岚换过衣服,带着宝儿亲自去请二老。林夫人很高兴,林怀安为县里的事发愁,根本没有兴致,只是不好驳了闺女的面子,也就答应了。
夏末的夜晚,是极舒服的,去了暑意,凉风袭袭,红花绿糙生机勃勃,一池碧水微波dàng漾。湖心亭的石案上摆放了不少河鲜,蒜蓉鲍鱼,水晶虾仁,太湖膏蟹,葱姜鲈鱼,另有凉菜四碟,鲜果四碟,野菌养生汤,尖椒子排,满满一桌,做工考究,色香味俱全。
林夫人拉着林芷岚的手轻责排场太大,家常便饭不需要太过奢侈,林怀安倒是很开怀,外头的事让他忧愁,还好他有一个贴心的闺女。
而王子墨,则是在紧张之余微微松了一口气,至少,林芷岚在外人面前还愿意给她面子,言谈举止表现得极为亲昵。
天真无邪的宝儿,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在糙坪上奔来跑去,银铃般轻脆的笑声,时不时回dàng在湖空,让各怀心思的大人们,在这一刻,放下了心中所思所虑,在暖huáng的夕阳下,享受着一家团圆的美好。
似乎为了讨好,又或者是变向认错,王子墨表现得极为殷勤,为老丈人斟酒,为丈母娘夹菜,为林芷岚与宝儿剥虾解蟹。
“兰儿,你瞧瞧你,都被子墨宠坏了,你不照看她,倒是让她伺候你。”规矩严谨的林夫人看不过眼,小声责备道。
“岳母大人,您别这么说,岚儿对我好着呢,我为她做些小事,有何不可。”王子墨俏皮地笑道。
“要我说,什么高官厚禄,什么手握重权,女人最幸福的,是有个体贴的夫君,咱们兰儿便是顶顶好的福气。看看你爹,我嫁他近三十年了,连碗水都没给我端过。”不比不知道,一比就羡慕嫉妒了。
“娘,爹是做大事的人,子墨哪里能比。”林芷岚见林怀安面色尴尬,忙出言解围。
吃饱喝足,林芷岚知道王子墨有话要与林怀安说,便带着林夫人与宝儿回内院与柳氏说话,至于他们要说什么,她不想知道。
王子墨与林怀安对话很久,林夫人是个典型的贤妻良母,为了不打扰两人谈所谓的正经事,便依了林芷岚歇在别院。王子墨回正房的时候已经子时了,月初的天空,没有柔柔的月光,不过,也没有云。
在外间将自己收拾gān净,特意嚼了茶叶去酒味,王子墨进了里间,不点灯,就这么坐在chuáng沿边,看着林芷岚瘦削的背影。
薄被映出凹凸的轮廓,一头青丝,随意披散,chuáng间,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这是林芷岚的味道,让王子墨眷恋的味道。
她不知道应该怎么与林芷岚说清她所做的事,对于一个没有受过太多挫折的人来说,安安稳稳过日子,似乎是最好的选择,反正怎么过也是一世,这样过似乎很不错。
只是,王子墨忘不了往事,父亲始乱终弃,受罪的是她与娘亲,明明两qíng相悦,却躲不过王老太爷的bī命,兢兢业业做事,被人陷害入狱,几经生死。有多少次,王子墨扪心自问,如果她不是一个平凡的人,如果她像她大哥那样有身份有地位,是不是,这些事的结局就会不同?
王子墨想做好人,可惜太多的事实,让她知道,好人不长命。
也许以前,她无所谓,因为无牵无挂,而今日,她不得不违背本心,只因,面前这个人,是自己最大的牵挂。
当然,不能否认,她年轻气盛,她也有傲气与尊严,此次的事差不多就要成功了,往后,她应当会有真正的自保能力,不需要再仰仗谁谁谁,她就是她,她可以报出自己的姓名,她的家人与仆人会在报出她的名字之后,得到应有的尊重。
林芷岚转过身,看到的是王子墨痴痴的眼神,不禁心中叹息,不管怎么生气恼怒,王子墨总归是王子墨,让自己恨不起来。
“谈完了?”林芷岚轻声问道。
“嗯。”王子墨无意识点头。
“那就睡吧。”
训练有素的忠犬迅速倒在chuáng上,怕主人生气,被子也不敢拉,身子贴在chuáng沿。
“一股酒味,明明是女子,偏要学那些大男人似的喝酒。”林芷岚抱怨道。
王子墨闻言,连呼吸都不敢了,身子往后挪,“扑通”一声掉下了chuáng,把林芷岚看呆了。
“我没事,你睡你的,我今儿睡凉榻上,不熏你。”王子墨搂了搂发疼的屁股,委屈道。
看着王子墨小心翼翼的样子,林芷岚心中复杂的紧,在外头王子墨说一不二,手段一出接一出,招招狠毒,到了她这里,就怂成这样了。
“就睡这里,那边凉,病了还不得我伺候你。”
林芷岚扔了一半被子,王子墨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上了chuáng,只是不敢靠近林芷岚,远远地扯了一个被角盖在肚子上。
别扭的两人,在清晨之时,却纠缠在了一起。
王子墨感觉到林芷岚靠在自己肩上,胳膊搂着腰,一条大长腿还架在自己身上。许是有些时候了,身子被压得有些麻。这正是林芷岚最喜欢的姿势,王子墨嘴角微微上扬,心想:这便是甜蜜的负担吧。
微睁眼,见林芷岚还在熟睡中,王子墨放轻呼吸,认真装睡,享受久违的亲密。
而这一切,都逃不过林芷岚的感观,只是她也不愿意“醒”来,两人默契地玩着装睡的小游戏。
直到彩月厚着脸皮来敲门,说是林怀安与林夫人已经起身等着与她们吃早饭,她们这才微红着脸急急起身洗漱。
似乎,这样的小游戏,对于老夫老妻来说,很有些qíng趣。
老夫老妻?林芷岚不禁啐自己,怎么就想到这个词了呢,不过算算时间,打从认识到现在,确实也有些年头了。
柳氏早习惯了两人晚起,林怀安想着王子墨的建议没关注,林夫人却是看得不舒服,一边嗔怪闺女没教养,一边不住向柳氏道歉。
柳氏满口说着林芷岚的好,心想,你闺女厉害着呢,我老婆子要是不识相,说不定早就被赶出门了。
林王两人的关系在慢慢缓和,盐官县的形势也在渐渐平息,大户们开始组织村民收割晚稻,县衙的书吏下乡核对huáng页,秋收秋税有条不紊。
在秋税收到大半的时候,朝廷下诏,提蒋尚培为盐官县令,即日上任,林怀安钦差盐官,除贪官,整民风,功在社稷,命林怀安压运秋税,回京后论功行赏。
风头转得太快,百姓们不知上头是怎么回事,但知道的人还是会知道。
这是七郡王与盐官大族做的一笔买卖,往后,盐官县将多jiāo两成税,以此换取大族们对县中的控制权,他们往后再也不会陷入夺嫡之争,要以安安稳稳做土霸王。
另一厢,七郡王虽然失去了这个要害之地,但税收却是牢牢掌握在手中,对于如今的朝廷来说,能收上税,便是大功绩,而且七郡王还以此jiāo好了本地仕绅,损失的不过是一个谢良辅,值得,反正林怀安回京会升官,怎么算都是稳赚的买卖。
能策划出人人满意的局面,首推之功便是王子墨,多么不起眼的人物啊,就在弹指之间,解决了七郡王与大族间的矛盾,令两方转危为安。当然,王子墨也是有条件的,盐官县的地下世界,往后,便是改姓王。
对林芷岚说这些的,还是小良,林芷岚知道,如果王子墨真的要瞒骗自己,小良绝对不会透露半个字。
“娘子,您不知道吧,咱们小爷真是神了!先散布流言,整臭谢良辅,让林长史进退失据,然后去信给蒋县令,蒋家岂会放过大好局面,纠集了大族在京官员弹劾谢良辅,向官家施压。小爷怕朝廷不重视,又派了人去县衙闹,这下可好了,大家都跟风去闹,闹得林长史没办法,闹得朝廷还以为咱们盐官县要反了呢,只能把谢良辅罢官以息民愤。”
“蒋县令还愁怎么与朝廷jiāo待,毕竟咱们这地儿与朝廷对着gān,万一朝廷派兵镇压,岂不是因小失大。又是咱们小爷有主意,说动了林长史和解,大家各退一步,各得好处,皆大欢喜。娘子,您说小爷是不是这个!”小良伸出大拇指,脸上那嘚瑟劲就别提了,还以为这出好戏是他导演的。
林芷岚听着来容去脉,一面对王子墨的谋略点赞,一面依然替她担忧。
“小良,你们怎么做事怎么高兴,我不会过问,但有一点你得记得,你下去也和他们说,不管家里家外,这事半个字都不许说,全给我烂进肚子里,但凡我知道有人在外头chuī嘘,别说是开革出府,就是打死我也做得出来!”林芷岚凌厉地说道。
“是!娘子且放心,小的们会记在心里的。再说,小爷是怎样的人物,哪有人敢背着小爷使坏,不要xing命么!小的若是知道,不用娘子与小爷动手,小的叫上王总管,保准他十八年后成好汉!”
担惊受怕了两月,林芷岚总算是松了口气,一面为王子墨的大手笔赞叹,一面为事qíng的艰难后怕。这之中,机关算尽,对人,对事,对利益,对细节,没有一事不jīng心到位。百姓的反应,朝廷的软肋,大族的目的,环环相扣,□□无fèng,说到底,也就是归结为一个词——人xing。
王子墨从社会最底层,一步步,踩着血踩着苦往上爬,每一阶层,她都研究透了,中间但有一环没外理好,王子墨现在怕是早已小命不保。
只是林芷岚对于地下世界不太了解,王子墨千方百计要得到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
☆、第153章
在现代社会,因为影视剧的传播,很多年轻人认为,地下世界,便是黑社会,打打杀杀,抢钱抢地盘,肆意放纵,潇洒人生。在王子墨这个时代,管这种叫江湖,自然,地下世界比江湖大得多。
跑船的,搬货的,要饭的,走镖的,帮闲的,开娼寮的,沿街叫卖的,开赌档的,收保护费的,通臭水沟的,打零工的,偷抢拐骗的,林林种种,皆可谓地下世界。这是社会最底层人的统称,有钱的极少数,绝大多数,不管勤勤恳恳,还是打打杀杀,临到过年都混不上一碗酒,一块ròu,一件新衣。
这些行当,也非无利可图,但大族不愿意自甘下贱,在王子墨观察许久之后,发现只有cha手这个地盘,大族们才不会有qiáng烈的抵制qíng绪。
只是,身家清白,家有余财的王子墨,为什么偏偏选中这里呢?
这个问题,简单的说来,便是王子墨没有选择,以她的身份地位,她在仕途上不会有发展,在大族的眼中,她的确很聪明很能gān,但这并不能打破阶级观念,令她跻身与大族相同地位的行列,她永远只是个很会做生意人品还不错的商人,她可以活得很富有,但她不一定保得住自己的财富,女人,孩子。
而复杂的说呢,这又何尝不是王子墨所选择的。地下世界是黑势力,惹不起,名门望族虽然看不起他们,但也不愿意招惹他们,凡是涉及到地下世界,大族们多数以银钱打通关节,要的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而且,地下世界何其庞大,三教九流皆有涉及,人脉广,利益多,只要动脑,何愁不是一条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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