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大石块落地之时,王子墨虚弱地趴在城墙上,习惯xing向城外一瞥。
这一瞥,让她瞬间定格了,王子墨的嘴角不住哆嗦,全身都在颤动,突然,她疯狂地对着城外喊道:“师父!树哥!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滚犊子,又皮痒了!”
马鞭一下下抽打在王子墨身上,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躲闪,不求饶,她只是紧紧地趴在城墙上,身子都出去了大半,用着所有的力气嘶吼:“师父!子墨在这里,师父救我!”
郑大明见事qíng不对,一把将那军士踹翻在地,拎住王子墨问道:“小爷,咋的了?”
“哥,我见到我师父了,我见到我树哥了!你看,那穿着深青色长衫的读书人便是我师父,他们一共三个人,在那艘小船上。”
郑大明怕王子墨过于激动自己翻出城墙,死死拎着她的衣服,回头定睛一看,果然见到一艘船上站着一个中年读书人,身边还有两个汉子。
“那是你师父?”
“对,他曾是岳飞将军父亲的幕僚,与岳飞将军非常亲厚,哥,带我去见他,求你了!”王子墨也死死攥着郑大明的衣襟,眼中的恳求期盼无以复加。
“好!小爷有命,莫敢不从!”
郑大明仰天长叹,拎着王子墨大步向前走,那些军士已结阵围困,郑大明这时英雄霸气bào满,一步步向外走去。
军士们见有人造反了,如láng似虎般地扑了过来,郑大明是打不过“红娘子”,可还打不过只有普通拳脚功夫的军士?只见他护着王子墨一个闪身,便将两个军士踹翻在地,顺手抢了军士的长、枪,怒目而视。
“谁敢上前与我一战!”
bào喝声起,军士们被激得奋起而战,郑大明一杆长、枪舞得虎虎生风,滴水不漏,不仅将王子墨护住,还连翻挑乱军士的阵型。
军士节节败退,大宋人骨子里的软弱让们不敢与郑大明硬碰硬,郑大明以万夫莫当之势,向军士们qiáng硬bī近。
“你岳家军号称和善亲民,我等亦是宋人,你们为何要如此苛待我等,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什么我等堂堂男儿要受你等凌、rǔ!”
郑大明一步一句话,掷地有声,被奴役多日的苦力,也早已心头愤懑不平,看着军士们奈何不得郑大明,纷纷扔下手中的活计,跟在郑大明身后。
“对,你们凭什么苛待我等!”
“凭什么!”
“凭什么!”
一声声载满仇恨的质问,让得军士们生出了恐惧,如今是守城的关键时期,他们不敢行为过激引起民变。
郑大明拎着王子墨无畏地bī退军士,身后的苦力们也为他们壮声威,就这么bī着军士下了城。
当下城之后,王子墨奋力向码头跑去,用着自己这辈子最快的步伐,再也没有任何顾忌。她踉跄的脚步,蹒跚的身影,让得郑大明的鼻子不住发酸,曾经那个从容文雅的人,居然被世道bī得残破不堪,这如何不让人心痛。
郑大明义无反顾紧跟着王子墨,为他挡住后头追来的军士。
王子墨疯跑着,摔倒了,再起身,再迈腿,求生的意志超过了所有,这是她最后的希望。
当到达码头时,刚好看到刑荣与陈旺树下船,王子墨瞬间泪流满面,嘴巴张了好几下都没有发出声音。
刑荣发觉有人在看他,便望了过去,这一望,让得刑荣这个经历过家国破碎的沧桑汉子不禁也红了眼。
从小看到大的徒弟,就算变得再邋遢,再潦倒,他也能一眼认出来。
而陈旺树,早已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心qíng,奔跑着过来一把将王子墨搂在怀里。
王子墨抱着陈旺树放声大哭,经历了这么多苦难,她终于又见到亲人了,她还活着,是的,她还活着!
“树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王子墨尽qíng地宣泄自己的委屈,如同小时候被人欺负了一般,躲在陈旺树怀里求寻安慰。
“活着就好,活着就好,我来这里,就是接你回家的。”
陈旺树的安慰,让王子墨觉得越发委屈,到底是个年轻女子,如今又找到了师父与兄弟,她再也不用qiáng撑着了,她有了依靠。
刑荣这时也走了过来,从陈旺树怀中将王子墨拉了出来,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着王子墨。
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白净的小脸灰黑灰黑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处无法数清,刑荣心中那个疼啊,别提了,他无儿无女,一直把王子墨当成自家孩子看待,见孩子受了多大的委屈,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刑荣柔柔地摸着王子墨的头,仔细帮她将头发梳理整齐,看着王子墨一抽一抽地哭泣,刑荣哽咽道:“有师父在,往后谁也不能再这样对待你!”
王子墨扁着小嘴,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投入刑荣怀中大哭:“师父,您怎么才来,你再不来就真的没有子墨了。”
“好了,不哭,都当爹的人了。”
王子墨淋漓尽致地发泄,这整整两年的憋屈,全部在这一刻涌了出来,好一会儿,才止住眼泪。
这时码头上来了两队人,一队是从东城头上追来的军士,一队是岳飞的亲军,特地来迎接刑荣。
刑荣安慰过王子墨之后,与亲军校尉相互见礼。那校尉见这场面有些异样,便询问道:“先生,发生了何事,可是有哪个不开眼的得罪了先生?”
“子墨,你来说。”
王子墨吸了吸鼻涕,平缓心qíng将自己在襄阳城中的遭遇简述了一遍,刑荣听得脸色铁青,陈旺树则是yù要与东城军士理论。
亲军校尉的脸面挂不住了,狠狠瞪了东城军士一眼,对着刑荣抱歉地说道:“此事非我岳家军所为,还请先生息怒,末将定会亲自过问此事,给先生一个jiāo待。”
亲军校尉的态度很真诚,而且刑荣也知道军队的构架,明白这事并非是岳飞的本意,便领着一行人跟着亲军离去了。
☆、第81章
南宋军队分效用与军兵两类,一改北宋惯例,效用并不刺字,为战qíng紧急时高价招募的临时兵源,各方面待遇比军兵高上不少。
襄阳城中的军队,以军兵为主。岳飞领军有方,军兵战斗素质很高,是抗击金国的主力,被民间称为岳家军。正统的岳家军,军纪严明,号称“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金贵族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之语,而其中岳飞亲军名曰“背嵬军”,可以一当十,金兵闻之而溃。
效用的战斗力自然比不上岳家军,欺压良民也在岳飞意料之中,但如今襄阳被重兵围困,又是金国名将金兀术领兵,仅凭六万岳家军守城根本不现实。今日之事若是旁人,岳飞或许会因战qíng而通融,但犯在了刑荣手里,这些人怕是没有转圜的余地。
东城效用对王子墨所施的bào行,王子墨心中极度痛恨,但此时她没有心思找效用麻烦,因为距她逃离锦轮山,已经近旬日,山上的同伴们,不知是死是活。
在去神武后军帅府的路上,王子墨迫不及待将这些时日发生的事qíng一五一十告诉了刑荣,殷切恳求道:“师父,您一定要劝岳将军尽早发兵,不然他们怕是保不住xing命了!”
“此事容为师思虑,你当知道如今金兵压境,岳将军顾虑颇深。”
为将者,须得顾全大局,至少从刑荣这个角度来说,此时并不得适合分兵剿匪。
到了岳飞府邸,自有岳飞亲随前来恭迎。岳飞正在北城察看布防,让刑荣等人先休息片刻。
刑荣让亲军找来了城中大夫,为王子墨疗伤。大夫把过脉开了药之后,便打算亲自为王子墨敷药,但被王子墨断然拒绝。
刑荣皱着眉,同意了王子墨自己敷金创药,因为他早已习惯王子墨不近旁人,这事不仅刑荣觉得理所当然,就是陈旺树与郑大明都没有表示异议,因为他们看得太多,多到习以为常,谁都没想过王子墨的身份问题,也不会自讨没趣抢着照顾王子墨。
洗淑敷药,终于有了人样子,王子墨吃饱喝足,疲倦感便侵袭上来,许是有了亲人的依靠,王子墨再也不用qiáng撑jīng神应对周围人事,心防渐松,很快便入睡了。
梦很多,又很凌乱,一时梦到兴元城破了,一时又梦到金兵攻陷了襄阳城,一时与林芷岚还在王家庄无忧无虑的生活,一时林芷岚的爹娘将她带走了。
“岚儿,你不要走!”
王子墨惊叫而醒,才发现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抹去额头的盗汗,王子墨看向窗外,天有些灰蒙蒙的。
睡了这么久,晚上了?糟糕,居然忘了救人的事!
王子墨急急下地穿衣,过大的动作扯痛了身上的伤,她顾不得伤口渗血,咬牙穿好衣服向外奔去。
“子墨,你急着出去?”
王子墨见刑荣站在门口,忙问道:“师父,您可见过岳将军了?”
“昨日傍晚见到了,岳将军置宴于我洗尘。”
“昨日?!”
“是啊,你累极了,我吩咐过他们不准打扰你,你可曾好些了?”刑荣关心地问道。
“哎呀!师父,您误了大事!”王子墨急得乱转,问道:“师父可曾与岳将军说了那事?”
“说了,岳将军处境不妙,觉得分兵不适合。”刑荣见王子墨要跳起来,忙解释道:“子墨,为师知道你的心思,那些人跟了你一路,对你忠心耿耿,你是重qíng意的人,自然不愿看到他们遇害。可是你也得体谅岳将军,他有他的难处,若是为了救你的人,连累襄阳百姓,你心里难道就好过了?”
王子墨才升起来的火气一下子就泄了。刑荣说的不无道理,可是,她也有她的坚持。
“师父,子墨还有些累。”
“好生休息,待身上的伤好些,我便让人送你回去。林氏在家每日都牵挂着你,你不若先写封家书,好教她心安。”
王子墨对林芷岚的思念无以复加,原以为会洋洋洒洒十数页,提笔才发现千言万语梗在嘴边,却是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饱含墨汁的笔,踟蹰良久,才落下工整的字。
“吾妻如见当面。。。”
报喜不报忧是国人的传统,王子墨一字不提自己的遭遇,只说已到襄阳与刑荣汇合,不日便能回乡。
让人寄了家书,王子墨压下对林芷岚满腔的思念,想着救蒋尚培等人的对策。
岳飞在民间的官声很好,因为他是极少善待百姓的大官,但王子墨这两年的经历,让她清楚地知道,有些事,并不是靠别人的施舍就能达到目的。至少在救援这件事上,岳飞不可能无偿奉献。
只有足够的利益才能打动岳飞,而对于一个守护重城的将军来说,军需才是最重要的东西。特别此刻,皇帝南逃,一路搜刮,前线补给显然杯水车薪,岳飞面临的不仅仅是数量庞大的敌军,还有军饷,粮食,兵器,等等。
只要有弱点,王子墨就有办法,善于捕捉机会的人总能在微小的夹fèng中获得生存。洁白的宣纸,印出一笔一画,排列jiāo织,形成了王子墨的心中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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