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成为孩子王,带着孩子们在市里溜达,为的绝对不是追着胡子哥讨要证据,而是为了直接寻找到真正的犯人。
这也就解释了宋暮雪最开始提出的疑问:张芷若那天晚上本来就不是为了围追堵截胡子哥,因此宋暮雪拍到对方的地点和胡子哥藏匿的地点并不一致,就是很好解释的事qíng了。
“那天晚上,你开着卡车急急忙忙地消失,是因为你在追逐他们么?”宋暮雪的声音仍然淡淡的,在得到张芷若的默认之后,她接着问:“他们是什么人,你有思路吗?”
这是合理推测的一种可能xing,却没想到宋暮雪正中红心。就连寇霜都有些吃惊了,看了宋暮雪一眼,心想:这个人还真是敏锐啊。
“你们之前问我,为什么不报警,或者为什么不把孩子们送去福利院,是么?”张芷若垂下眼帘,道:“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了,因为我不相信政府。”
“派餐计划是官方公益项目,那群人开的就是这种车。他们流窜在城市的各个角落,我已经追了他们很久。每次他们出现,那一片区域的流làng汉就少一批。加上最近的市容计划,你说我能相信政府么?”张芷若抬眼看着寇霜,说:“而且他们把那个男人扔出来的时候,男人身上沾满了颜料。这颜料我认识,只有迦娜广告才有。我就是因为这个才跳槽的,我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结果刚一就任,就接到了涂鸦计划的任务。不管是派餐计划,还是涂鸦计划,全都是政府牵头的,你说我能相信吗?我敢相信吗?”
寇霜吃了一惊,她只知道张芷若跳槽的事qíng,并且以为这是出于某些地理或者清闲程度的考量,却没想到自己将时间线弄错了。
迦娜广告……
张芷若去迦娜广告,原来就是为了查颜料?
配餐计划……政府……
可政府需要用人的话,要流làng汉做什么?要小孩做什么?
“我不是美分,但这事儿是我亲眼所见,我没办法不放在心里。”张芷若说。
宋暮雪问她:“那天在小巷子里,你追着那群人去了,得到什么结果了么?”
张芷若的神色黯淡了一些,说:“没有,他们甩了我一个红绿灯,我没有追上。”
“那你在迦娜广告里,查到了什么吗?”宋暮雪又问。
张芷若显得更加疲惫,摇了摇头,说:“没有,没看到卡车,也没看到什么能囚禁人的地方。我在仓库里蹲了一整夜,基本上可以确定没有暗门。他们到底把人抓到哪里去了呢?”
张芷若揉了揉眉心,这些事qíng一直困扰着她,她带着小孩子们在城市里乱窜,为的就是找到派餐车。但自从城管和公安将流làng汉全部送往外地之后,派餐车就越来越少了。
会不会,其实城管和公安只是幌子,流làng汉消失的真正原因是这些派餐车呢?因为人都快被抓完了,所以车也变得少了。
张芷若糙木皆兵,已经这样担惊受怕地过了好几个月。只要不是以流làng女的身份出现,就一直戴着口罩,就是为了防止自己的社会关系被发现。
而寇霜没有认出张芷若,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口罩。她就跟张芷若见了一面,加上先入为主的印象,并不会将两人联系到一块儿。
宋暮雪沉思了一会儿,说:“你有没有想过,你调查错了方向?”
张芷若一愣,说:“为什么这么说?”
“你掌握的直接线索只有你亲眼所见的派餐车,以及胡子哥被他们扔出来的时候身上沾着的颜料。可派餐计划大约九月就已经终止了,原因是政府财政压力。你十月四号看见的派餐车,真的是政府直接相关的吗?”
“迦娜广告一个私人公司,自家购买的进口颜料可能存放在仓库里,但直接购买持有卡车的可能xing不高。”
“如果是我的话,我会从卡车租赁公司入手。毕竟这是唯一的共同点了,对吗?”宋暮雪问:“那天在小巷子里,你追逐的车子,外面有什么logo吗?”
张芷若迟疑了一下,说:“没有。”
宋暮雪皱了皱眉头,说:“那就只能就这两个事qíng调查了,看看这两个项目租赁的卡车,是不是同一个出处的。我觉得这样,会比盲目否定警察,来得有效得多。你觉得呢?”
张芷若愣了愣,脸上的颓败消失了一些,又燃起了一些光芒。
“那我马上回公司上班!”张芷若说完,却又有些迟疑,“那送餐计划那边……”
宋暮雪神色淡淡道:“我来吧,我认识相关的人,打听一些消息还是没有问题的。”
张芷若道:“谢……”
但宋暮雪打断了她,说:“如果我打听来的信息,跟你想的不太一样,你能相信我么?我知道我不会说谎,但我不确定你是否相信我。”
张芷若看着宋暮雪的眼睛,明明是大学还没毕业的实习律师而已,眼神却坚定得让人不由自主地信服。张芷若张了张嘴,在说话之前问了自己一个问题:如果宋暮雪对自己说,这一切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她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得到,自己还会相信她么?
看着宋暮雪那双眼睛,张芷若不由自主微笑,随后郑重地点了点头,说:“我信你。”
宋暮雪的嘴角勾勒出一个浅浅的微笑,说:“这就很好。”
“还有一件事请,”寇霜说:“不管现在要做什么,能不能把这些孩子送到福利院,让他们的父母可能寻找到他们?你做的事qíng太危险了,我觉得不能让孩子们在不知qíng的qíng况下以身试险,对不对?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芷若咬了咬嘴唇,说:“好。”
第36章 沟通
张芷若坚持,若是宋暮雪不先将立场传达给武文玉女士, 她就不会配合寇霜。她怎么都不愿意见武文玉, 或者说,在找到武虹烨之前不愿意。
锲而不舍的追查背后, 一定隐藏着某些深层的心理因素。张芷若对武虹烨很执着,并且心怀愧疚。
不愿意见武文玉, 是某种程度的逃避。宋暮雪能够理解,因此同意了同武文玉谈一谈。在张芷若和寇霜一块儿回公司调查的时候, 宋暮雪则是约了武文玉聊一聊案件。
武文玉接到宋暮雪电话的时候, 声音格外兴奋,连说“马上就到”。半小时之后, 武文玉就出现在了事务所, 据说她跟同事紧急调了班, 过两天要连着上三个班。宋暮雪跟她说:“不必如此着急, 您什么时候方便,同我说一声就可以了。”
武文玉非常高兴地说:“找女儿是大事, 只要能找到虹烨,调班算什么!”末了,又问宋暮雪:“宋律师,那姓张的承认了吗?”
她眼里写着希望, 宋暮雪有些为难,递过去一杯水,说:“现在的qíng况是这样的,张女士同我沟通过了, 她请我代为传达她的意愿。”
武文玉脸上欣喜的表qíng有些凝滞,迟疑了一下,问:“宋律师,这是什么意思?”
宋暮雪说:“张女士说自己没有拐卖您女儿。鉴于警察还没有侦破此案件,如果真的告了,到时候证据不足,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白白làng费时间和jīng力。张女士的意思是,能不能请您撤诉,有什么要求您可以提。”
武文玉又变得很困惑,说:“我都报案了,罪犯也知道了,为什么不能告?为什么没有破案?”
“立案跟破案是两件事qíng,既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她诱拐了您女儿,那么法庭上,我们就不能站住脚。您所掌握的所有照片,只是一张模糊的合照而已,私家侦探提供的也仅仅是对方的身份信息,除此之外,不能证明任何别的信息。”宋暮雪说着,握着武文玉粗糙的双手,安抚对方的qíng绪,道:“警察正在竭力侦破此案,等找到真正的罪犯,我们再告。以免làng费了金钱,我们事务所的诉讼费也并不便宜。”
武文玉有些迷茫,呆了很久,才说:“姓张的还说了别的吗?我同事见过她和我女儿在一起啊,还拍了照片给我,宋律师你知道的呀!”武文玉将手从宋暮雪的手心里抽了出去,从口袋里掏出那一个按键式的老年机,再次调出那张照片,说:“你看啊,宋律师,这就是虹烨和姓张的啊!她没拐卖我女儿,为什么会跟我女儿在一起?肯定是她啊!”
宋暮雪说:“张女士目前不愿意同您见面,因此让我代为传达她的想法。您有什么想法和要求也可以跟我说,我跟她沟通。”
武文玉表qíng很呆滞,过了一会儿,突然说:“是因为她有钱么?是因为她给了你很多钱,所以你才帮她说话的么?”
“我接了您的委托,我是站在您这边的。”宋暮雪试图再去握住武文玉的手,但武文玉并没有理会她。
武文玉转而捏住了桌子上的水杯,水杯里的水被挤得溅she出来,有几滴溅到了武文玉的手上,也溅到了宋暮雪手上。
那水是热的,宋暮雪被烫到,本能地缩回了手。她看着武文玉,武文玉似乎察觉不到疼痛,她把杯子捏得死死的,宋暮雪不由得想起了对方第一次进到事务所时惶恐到连水都不敢喝一口的样子,与此刻对比,只觉得感慨。
武文玉说:“宋律师你悄悄告诉我,是因为她给了你钱么?不要不对大妈讲,大妈这么多年什么都看过,什么都懂,不会怪你的……”
宋暮雪的内心感觉到无奈,但还是努力解释道:“您拥有的那张照片,并不能证明张女士拐走了您女儿。实不相瞒,您女儿曾经在乞讨集团里呆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张照片,就是张女士在乞讨集团见到您女儿时的qíng景。现在乞讨集团的头目消失了,您女儿也不知所踪。您已经报案,警察参与到案件之中,是有机会救回您女儿的,还请您耐心等待。”
武文玉说:“宋律师,我很相信你,真的。多亏了你,我才知道,原来扫地工也是有五险一金的。我前段时间去了社保中心,把我的住房公积金取了出来,是很大一笔钱。所以我很相信你,很感谢你,真的,真的。”
宋暮雪说:“我也在很努力地帮助您。”
“可是……可是你怎么能这样呢?”武文玉的眼睛很浑浊,混杂了一些宋暮雪看不懂的东西,“警察跟有钱人都是一伙的……这点儿道理我还是知道的。但我没想到,宋律师你也是这样的人……你怎么、怎么会跟他们一伙呢?!哪里有什么乞讨拐卖集团,都是假的!宋律师,我只相信你了!你有难处我知道,但我求求你,求你把真相告诉我,我绝对不给你添乱!我就想知道真相,我绝对不上诉,再也不报案了,也不告了,我就想知道真相,就想知道……我女儿到底有没有受苦……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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