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身侧的容怀笑了一声:“是啊,走得倒挺快,刚刚还气势汹汹的,真叫人害怕。”
“他如今走了,该轮到你了。”鸿升云看向容怀的脸,声音依旧从容淡然,“到现在为止,每一步,都还在你计划之内吧?”
容怀脸上的笑意顿时凝固住,然后僵硬地放平了尴尬勾起的唇角,目光里闪过一丝yīn狠。
喻修反应极快地站起身来,抽剑出鞘,向这边走来。
容怀旋身腾空而起,用轻功飞到了对面焚天门阵营之前,大笑了几声:“我终究高估我自己了,还是露了破绽,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喻修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一直若隐若现的念头仿佛得到了落实,一时间只能咬住牙,心头五味杂陈,虽已有了预想,却还是一时难以接受。
鸿升云默叹一口气,沉声道:“你自出生起,就和你的师兄师妹待在一处,你们之间的种种我都看在眼里,怎会不懂?且不说我,就算是喻修,哪怕是南泱,也多多少少了解你的心思。只是他们恐怕想不到你会如此机关算尽,心狠手辣。”
“qíng理之外,意料之中。”喻修看着容怀道。
容怀笑道:“哟,是这样啊,原来我太自以为是了,你们竟如此聪明。”他看向远处低着头看不清表qíng的南泱,一步一步向她走近,一边走一边说:“那么南泱知不知道呢?我真好奇,你知道多少,你了解多少?你可知到现在的每一个步骤都在我的算计之下?”
南泱的肩膀抖了抖,却还没抬头。
“这时间真的有够久远的了。从小轻欢没有出生起,我就在算计着,谋划着,只是不同时段算计的内容不同罢了。她出生前,我经营着天隼教,她出生后,我盘算着焚天门的重生,发现她没死,我引导着她和你相遇,她上了北罚,我半推半就让她成为你的徒弟。时机到了,该轮到她了,她就该回到焚天门,回到闻惊雷身边,就如同现在该她死了,她就必须得死一样。我冰雪聪明的师妹啊,你说说你和大师兄读了那么多道法剑章,到头来有什么用?还不是都在我鼓掌之间,任我摆布?哈哈哈哈……”
喻修提剑上前,挡住了容怀走向南泱的路,挥剑指向容怀的脸:“离她远点!”
容怀眯了眯眼,看着喻修:“你真是我最看不懂的人。我到现在也没有想明白,为什么掌门继承人就钦定了是你,我容怀哪里差了一丝半毫!论才能,你我平分伯仲,论谋略,你及不上我百分之一,论心xing,你甚至都比不上南泱。就因为你是大师兄?所以我就白白地失去了继承掌门的权力吗!”
“容怀,你当真叫我失望。”喻修怒其不争地抖了抖剑,“你修了一百多年的道,到底还是沦为俗世凡人,叫野心和yù。望蒙蔽了眼睛。你在北罚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参透我们北罚修的道吗?”
“道?你知道我最恨什么吗,我此生最恨的就是我从未有过选择,从出生就成为他鸿升云的亲传弟子,从出生就注定了我要成为一个无yù无求的修道之人。你们可曾问过我,我究竟愿不愿意成为一个整天站在冰天雪地里与世无争的尊主?我身上的君子之风,只不过是你们qiáng加给我的道貌岸然!”
喻修睁了睁眼睛,yù言又止。
容怀续道:“我真是搞不明白,没有拿起,谈何放下,没有沉沦,哪有超脱?我甚至连俗世最简单平凡的日子都没有经历过,哪怕一天,我究竟凭什么被你们放在一个这样高的位置?我不能选择我要的生活,不能选择陪伴我身边的人,我什么都不能选择,就连一个掌门之位,都从不给我选择的机会!我凭什么要被他鸿升云如此摆弄?我偏是不信,我偏偏要让你们尝尝,这被人摆弄的滋味!”
鸿升云叹道:“容怀,你所执着的,早已不是一个掌门之位了,也不是权倾天下的势力。只是有些东西,你久久地求而不得,走了邪道。”
“师尊,你到现在,还觉得这天下事你都明白么?事到如今了你还要妄加揣测我的想法?你就觉得你全是对的吗?”容怀讥讽地笑道。
“将你们三个擅自收为徒弟,的确是我的错。你们从小就失去了很多东西,是北罚弥补不来的,喻修自小背负着掌门继承人的压力,早已被磨平了心xing,一心只想着天下大事。而你,我的注意力大部分分给了喻修和南泱,因为喻修是下一任掌门,南泱是师门里最小的女孩子,倒是忽略了你的想法,叫你走上了这样的歪路。对于南泱……我欠她的太多了,北罚给了她缺陷的xing格,也给了她缺陷的人生,轻欢的死,我不能不担下一份责任。我明白,这都是我的错。”
容怀道:“你既然看得如此透彻,那你可看得透你自己?”
鸿升云看着容怀沉默半晌,道:“我知道,huáng泉蛊是你下的,我也知道,这么多年了,这蛊一直没有解。”
容怀挑了挑眉,道:“对,没错,这么多年了,我只是把母蛊冰封了起来,叫你苟延残喘一段时日,不然怎能亲眼见到今天的盛况?不过你如今见也见了,也没必要留着你的命了,你的母蛊我已经解封,好好用你剩下的时间,来亲眼看着你的北罚如何没落消逝,看看你最喜欢的这些徒弟,如何一个一个非死即残。”
喻修怒道:“你算计我们我且不计较,可你竟大逆不道到忤逆师尊?容怀,我以为你只是一时鬼迷心窍,你……”
“师兄以为,这‘一时的鬼迷心窍’能将我迷了这么几十年吗?”
“我仍旧想不通,你怎会变成这个模样……”喻修的目光中透出些许悲哀。
容怀打断他:“我从未变过,只是我本xing如此,直到今天才让你们看见罢了。也是,你们从未关注过我,又怎会发现我到底变没变呢。”
“……师兄。”
南泱沙哑的嗓音传来,容怀和喻修都住了口,不约而同地看向她。
南泱微微抬起了一点下巴,眼角蕴得通红,眼神里空dòng而失落,她的手仍然紧紧地抓着轻欢已经冷掉的尸体。
“我相信你,一直以来……我都很相信你。”她缓慢而沉着地说,“不是师尊说的那样的,我从没怀疑过你,即使有很多事qíng有许多蹊跷,我都从没怀疑过你。”
容怀的目光有片刻的失焦,曾经那个雪夜里,南泱对他说的一句话忽然浮现在脑海——
不会的,我相信你。你是我的师兄,我不该信你吗?
也是,南泱这xing子,从不会说谎,她说她信他,她就一定完完整整地相信他。
“我不知道你有多讨厌北罚,有多讨厌我们,但我不明白,到底是怎样的恨,能让你忍气吞声跟我们待在一起这么多年。你与我一起喝茶,一起下棋,一起谈天,一起过年,过往的种种,你竟都是装的么?你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真qíng实意么?”
“一起……过年?”容怀无意识地重复。
“我从前真的很相信你,”南泱又垂下头,长长的睫毛后的目光游离在轻欢苍白的脸上,一遍又一遍,“……我以前真的很相信你。”
第130章
“可……”容怀失神的状态只维持了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嗤笑一声,摇摇头,“这除了能说明你的愚蠢和单纯,还能说明什么呢?南泱,这么多年,你还不明白吗,这世上,本就没有除了自己以外能完全相信的人。”
喻修怒道:“这根本不是你背叛师门的借口!容怀,错了就是错了,你哪怕还要执迷不悟,也该明白自己是因为贪恋权力而铸下大错,不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为自己找理由辩解。世人就算个个辜负你,也不是你违背天道的理由。说无辜,哪个人有轻欢无辜?但你,差她不是一星半点!你怎么就不能承认,导致这一切的就是你的自私,你的贪yù呢?”
容怀忍不住大笑了几声,道:“我自私?真是好笑,这里的每一个人,哪个人不自私?轻欢为了她喜爱的人,就肯对她亲爹不忠不孝,你们为了北罚,就对其他门派罔顾生死,说到底,你们自己看重的东西就是要比其他东西高贵,你们又何曾站在受害人的角度上辩解?我们做过的事同样卑鄙,你只单单谴责我,又是为何?”
“你这是诡辩!”
容怀拔剑横于胸前,厉声道:“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谁也说服不了谁,师兄,我一直最不服你,你却也从未将我放在眼里,如今我正式向你邀战,可敢与我堂堂正正对决一场?”
喻修刚想应下,念头一转,念及当前局势。现在师尊八成是没有战力的,且也活不了多久了,南泱还死死抱着轻欢的尸体,怕是也没有抗击的能力。现在北罚已经只剩他一个顶梁柱,若是他被击倒,现在谷中的北罚、乱花、焚天这三股势力真的就会被容怀尽数收入囊中。北疆、中原、东海的三个霸主势力汇聚一门,这天下,就彻底乱套了。
容怀走到这一步再与他邀战,不是没有算计的。他现在只需要击败自己,就再也没有能阻拦他的力量。
可他除了应战,别无选择。
喻修咬着牙,沉默半晌,才道:“我应你。”
“很好,很好,”容怀似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般深吸一口气,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终于,终于到这一天了。”
“我原来怎样也没有料到,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容怀,今日一战,你我必有胜负,败者,唯死无疑!”
容怀笑道:“我此生做过最大一次的赌,就是将过去几十年的心血俱都压在今日与你一战之上,师兄,来吧。”
太阳依旧被那片yīn云遮挡着,光线显得有些yīn暗。明明是这样压抑的天色,空气中却还流转着属于骄阳的燥热,给人一种油腻难耐的感觉。有些高的温度将峡谷里本就弥漫开来的血腥腐臭味晕得更加浓重,已经超出了寻常人能适应的范围。
触眼可及的,到处都是血。将土地染得最深的,是南泱膝盖下的那片血迹。
那个已经死去的人,似乎已经把能流的血都流光了。
容怀举起长剑,目光异常坚定地看着对面的喻修,他捏着剑柄的五指缓缓地一根一根松开,又一根一根捏紧,停顿片刻,运起了通身全部的真气,向喻修砍去。
二人的长剑相撞之时,双方蕴在剑刃上的真气也撞得四散而来。这一剑他们都拼上了自己毕生所修,散开的异常qiáng大的真气将周遭所有的焚天弟子和北罚弟子震得连连后退,有几个受不住的甚至当场呕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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