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欢微微睁开眼,认真地看南泱颤抖的睫毛。
或许自己是预见到了什么,所以才说,会没有条件地原谅她。是在安抚南泱,也是在暗示自己,这是自己喜欢的女子,她不该与她生任何气,不论发生了什么。
心里深埋的念头如一株新芽,yù破土而出,却始终被那一层薄土掩埋着,只等下一个契机,或是长久的时间来叫它显露出来。
轻欢将南泱的唇轻轻含着,柔软清凉,还带着糖葫芦糖衣上的甜腻,让人不忍心再用一点点力,也不甘愿如此浅尝辄止。
爱到了极致,便心疼到了极致。
、
二人循着君桥留下的印迹一路找到了中央城郊,寻到了君桥的马车和护卫等人,君桥则负手站在马车一侧,和无己,无功以及已经修好了的无名嘱咐什么。
君桥看见南泱已带了轻欢回来,面色稍稍舒缓:“所幸没发生什么事,轻欢,先上车换身gān净衣服。”
轻欢和南泱相视一下,便先上了马车去换下自己身上这套男装。
君桥引着南泱行到一边,嗫嚅片刻,道:“眼下出了中阳城,一路向南,再四五天便可到达乱花谷了。”
“……”南泱眼神示意她继续说。
君桥皱了眉:“我才接到谷内人的传书,发生了一些蹊跷的事,原本不该再带你们回谷了的。可……乱花谷局势动dàng,qíng形不容乐观,我还是希望你能去一趟,帮衬着我,北罚的恩qíng,我会记下的。”
“所谓何事?”
“……其实这件事从许多年前就开始展露苗头了,不仅仅是乱花谷,中原的许多门派中陆续有侠士莫名失踪,只是前些年失踪的少,乱花谷介入调查,也从未查出什么。但就前几天,乱花谷内就连续失踪了两位长老,谷中人心大乱。我做个大胆猜测,此事与闻惊雷暗进中原,恐怕脱不了gān系。”
南泱思忖片刻,道:“失踪的,都是会武功的人?”
“不止,还都是功夫不浅的。”
“先别下定论,不论如何我定会随你回一趟乱花谷,到了那里再说。”
君桥颔了颔首,苦笑一下,道:“我爹身体每况愈下,谷中杂事颇多。我……”
“你年纪轻轻,就要担起如此多的事qíng,着实辛苦。寻常的女子,在你这个年纪,都已成亲生子,安心过日。你倒是还要比许多男人要cao心的多。”南泱抬手按了按君桥的肩头。
君桥看着南泱的手,看了一会儿,忽的转头一笑:“我们现在,是否也算是朋友?如果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你会不会又忘了我?”
南泱勾唇笑了笑:“你我自然是朋友。我朋友不多,故此不会轻易忘掉。”
“我儿时见过你一回,多年前又见过你一回,可你都不记得我。如今,惟愿下回见面你还认识我,我也就满足了。”君桥撇开目光,声音轻缓。
“你日后会是中原第一大派乱花谷谷主,天下人都会识得你。”
说话间,轻欢已换好衣物,从马车上下来。她身上一袭月白色云纹绉纱长衣,长长的披散着的头发宛如黑色曜石般jīng致好看,日渐成熟的眉眼间逐渐洗练出一种沉静的素雅和温柔。她的容貌隐隐展现着从来不曾有的一抹雍容贵气,似天穹上隔云绕雾的太阳,耀眼,却又丝毫都不刺眼。
她一手握着自己长长的发丝,一手拿着木梳,远远地朝南泱一笑:
“师父,帮我梳发。”
南泱的目光一触及轻欢,便软了下来。她向轻欢走去,在她面前站定。
轻欢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君桥,道:“我刚刚隐约看见那边有条小溪,想去那里洗个脸,片刻便好,少谷主可否等等?”
君桥颔首,默默应允了。
轻欢冲南泱一笑,两人一前一后便进了马车旁的丛林,朝不远的小溪走去。
走到溪边,轻欢寻了处gān净的地方坐下,往脸上拍了些水,也不擦gān,只直起身子,又褪去鞋袜,将一双清瘦的脚泡进水中。
南泱站在她身后,拿着木梳轻轻梳理轻欢的长发。她的头发实在太长,披散下来,尾端都贴合在她身后gān净的石块之上。她微微侧过头,阳光落下来,在她沾了水的睫毛上折she出点点亮光,连耳鬓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师父,少谷主同你说了什么?”
南泱将目光专注地放在轻欢微侧的脸颊上,一瞬不瞬,口中慢慢回答:“她谷中近来有些事qíng,猜测与焚天门有关,想要我去乱花谷助她。”
“此行本就是要去乱花谷的。”轻欢身体朝后仰,靠在了南泱怀里,她仰起头,笑眯眯地看着南泱的脸。南泱本就垂着头,长长的发丝垂下,落在了轻欢眉间。
“坐好,发还未梳完。”南泱抬手敲了敲轻欢的额头。
“师父,你上一回帮我梳发,是在什么时候?”轻欢将脑袋在南泱怀里不停地蹭,舒服地眯起眼睛,“我喜欢你帮我梳发,虽然……你梳得笨手笨脚,小时候梳一个简单的发式就要很久很久。”
“放肆。”南泱脸上露出一个浅笑,手指捏上轻欢的脸蛋向两边扯。
轻欢在自己手腕上解下一根发带,递给南泱:“喏,这还是你第一回给我绑头发用的那一根呢。”
南泱伸手接了过来,才取过发带,便被轻欢攥住了手腕。
轻欢握着南泱纤细的手腕,看着阳光下愈发显眼的那片伤疤,蹙了蹙眉。
南泱瞧着她的表qíng,轻笑:“怎么,嫌弃它很丑么?”
“对,嫌弃极了。”轻欢皱皱鼻子,拉过南泱的手,唇瓣轻轻贴上她的手腕,轻轻啃噬。
“别闹,很痒。坐好了,不然我生气了。”南泱另一只手摸着轻欢的头发,声音清浅含笑。
“你气什么……你和别的女人说话,我才生气……”轻欢模模糊糊咕哝着。
第60章 南泱番外(三)似水韶华
一切似乎在意料之外,却又好似在qíng理之中。
也不知何时开始,我的心境有了很大的变化,以前总是静如止水,近来qíng绪总大起大伏。有开心的,有难过的,但都是因那一人而起。
我时常想,过去的时光里我都因何事开心,因何事难过,可记不起一件。
我偶尔也会想,未来的时光里我将和她在一起,两个人执手走过这百来年,一起赏花温酒,一起观雪吟诗,一起游历江湖。而这欢愉的百来年中,她一点一点蜕变得更加成熟,一点一点将美丽绽放到极致,又一点一点颜老色衰,最后仅仅留给我一抔huáng土。
而我,我还有几百年的时光,容颜依旧。
头一回觉得,两个人执手老去也是一件令人欢喜的事qíng。如果我也是个常人,又比她年长了那么多,那么我就会比她先老。这样就刚刚好,五十岁时,我先她长出第一根白发;六十岁时,我先她柱一根拐杖;七十岁时,我先她去尝一口补元的参汤。如此的话,我便统统都为她先尝试了一遍,等到她也老了,我就可以一件一件教她,好让她不那么无措。
因为我是她的师父,所以凡事我都该教她的,不是吗?
轻欢赖在我怀里,懒洋洋一副撒娇的模样,她口中嘟囔的那一句,我分明听得清清楚楚。
我将脸悄悄埋在她发间,深深吸一口她发上清甜的香气,嘴里只是道:“你说什么?”
她嗫嚅着:“没什么。”
“……小气鬼。”我轻笑着抽回自己的手,双手合拢她的一把青丝,用那洗得有些泛白的发带为她束发。
“你胡说什么,我怎么就小气了……”轻欢咕哝着微微侧身,揪住了我的一角衣摆,“你是我一个人的,你和别人说话,我自然是要……生气的。”
“那我要怎么着?锁在屋子里,一辈子就只叫你一个人瞧,和你一个人说话不成?”
“这想法不错,等回了北罚,可以试试。”轻欢仰起脸笑吟吟地看我,眉间殷红的朱砂愉悦地跃动,似细细的一抹红日般灼眼。
我只是含着笑仔细给她绑头发。心里只念着,若这时光再也不走该多好。
我从未亲口对她说一句爱,心底却早已非她不可。
“师父。”轻欢又开口唤我。
“怎么?”
“我若一辈子都叫你师父,你会不会介意?……我晓得,我们之间不只是师徒之qíng,独处时我可以叫你更多的名称,但我不想,我只想叫你师父,叫一辈子,好不好?”
我轻轻抚摸她的长发,轻声答道:“自然是好。”
“怎么也不问问为什么?”她抓住我的手,轻轻摩挲我右手食指外侧的薄茧。
“你喜欢便好,原因无甚重要。”
她不说话,只是笑得更欢,轻轻吻我的手指,嘴里不停呢喃:“师父……师父……师父……”
我耳朵有些发烫,低下眼时瞥见手边的石fèng里长了一簇清丽可爱的小花,悄悄摘了几朵过来,别进轻欢的发间。
在小溪边停留了好些时间,我们才往回走。马车边君桥已将一切都打点妥当,只等着我们回来便可出发。
这些日子来,君桥面色总带了几分疲惫,想来是乱花谷繁多的事务压制着她。她小小年纪便丧母,现又将丧父,明明是个该守在病父chuáng前痛哭可怜的女子,现却压着心头所有qíng绪,来回奔走在江湖之中。权衡利弊,思虑谈判都靠她一人。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哪个不是暗自窝了一把辛酸泪的。
我们一同上了马车,君桥、轻欢和我坐于马车内,无己三人坐在外面驾车。马车内部很是宽敞,物品补给充足,好似一个缩水了的移动房屋。
为了打发时间,君桥拿了一盘棋出来,棋盘和棋子都是特制的,为防马车晃动散乱棋局,棋盘都带有磁xing。
于是这般下着棋聊着天,时间也过得快,马车上不知不觉已过了两天。
虽然马车上吃食很多,但毕竟有六张嘴,这两天后也消耗的差不多了,君桥便遣无己在这小镇停下,补给粮食,休憩一晚。
此镇隶属凤伽城一角,镇内四面桃树环合,镇子不大,看似不是易惹是非的地方。
君桥出手阔绰,给六个人要了六间房。打点妥当后,我们便各自入了各自的房间休息。因为人多,我也没有和轻欢多说什么。她看起来似乎有些累,上了楼梯后,我站在楼梯拐角处静静地看她独自默默进了房间,出了一会儿神,才往自己的房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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