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五河静静看着他们,眼中有一抹光闪过去,转瞬即逝。
“你的意思是等死?”成烛明冷笑着,转身一屁股坐在石阶上,“好啊,那就等死吧,真是没想到,这一回居然莫名其妙地栽在乱花谷里。”
黑暗里不知是谁叹了几口气,众人心里好似因为那男弟子的话又沉了下去。
君桥因被关在外面的无己和无功而失神,许久,她拉着无名也坐在台阶上,摸出腰包里随身带的一些小部件,找了一根针和一些钢丝,沉默着给无名fèng补脸上的人皮。
南泱淡淡的目光似乎没有聚焦,她只是靠墙坐着,怀里紧紧地抱着轻欢柔软的身体,低下头用自己的脸去轻轻蹭轻欢灰尘鲜血jiāo杂的侧脸。
若是……一起死在这里……
不,轻欢不会死的。
可……她自己终究……还是躲不过这一劫啊……
“……咳。”怀里的人忽然轻轻咳了一声。
“师父,你看,师妹好像……”边子趁拎着灯蹲在一边轻声说道。
“子趁,去帮帮少谷主……谷主,尽量修补无名,没准一会儿就用得上了。”
“嗯。”边子趁多少明白南泱在故意赶他,他也不多说,也不多问,只是顺从地把灯放在南泱脚边,自己一个人默默离开了。
“咳……咳……”轻欢又咳了两声,身体随着咳嗽声轻轻起伏。
南泱摸到轻欢的手,与她在衣袖的掩盖下十指相扣,低头在她耳边轻轻说:“……想要什么,师父在这里……”
“水……”轻欢无意识地开口,喉咙像是裹了砂砾,沙哑得不像样子。
南泱抬头环视周围,有人站着有人坐着,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她仔仔细细看过去,发觉竟没有一个人是随身带着水的。
南泱微微垂下头,没有什么停顿,利落地取出落霜,在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划了过去。
做这个举动时,她脑中忽然模糊出现很久以前,在北罚铸剑池中她曾做过的一模一样的事。那时她是为了锻造凤羽剑而割血祭剑,只因想给轻欢铸一柄最好的剑。
血很快顺着割破的手腕流淌而下,南泱用另一只手轻轻捏住轻欢的下颌,让她张开嘴,然后将割破的手腕抵上轻欢的嘴唇,让还带着体温的鲜血流入轻欢口中。
轻欢感觉到了水源,贪恋地抿抿唇,随即伸出舌头舔舐那水的来源,然后将唇覆上去,贪婪地吮吸起来。
南泱把下巴放在轻欢肩窝处,眼睛半瞌不瞌,割伤的手因为轻欢的吮吸而疼痛地微微抽搐,她却只是眯着眼,用另一只手将轻欢搂得更紧了。
“……还想要什么?和师父说……”
“唔……”轻欢的唇依旧覆在南泱的手腕上,吮吸的动作却忽然减轻了许多,她虽还昏迷着,睫毛却突然颤抖得厉害,眼角溢出了些许湿润,一点晶莹将掉未掉。
“傻孩子。”南泱牵qiáng地勾了勾嘴角,轻柔地吻了下轻欢的肩头。
几近是隐在黑暗中的君桥愣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南泱,看得出了神。
无名的眼珠子转了转,看了眼自己脸上fèng了一半的人皮,钝钝开口:“谷主——”
“嗯……嗯?”君桥回过神来,使劲眨了眨有点酸痛的眼睛,对着无名有点勉qiáng地笑:“怎么,fèng好后给你打个蝴蝶结,好不好?”
“谢——谷主——”无名僵硬地点头,点头时还连带着脖颈的机关发出“咔咔”声。
“不客气。”君桥笑笑,随即又垂下嘴角,没了表qíng。
边子趁斜靠在一边的墙上,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站在了这里,他低头忽的一笑:“谷主大人,看不出还有fèng蝴蝶结的好兴致啊。”
“你找我么?”君桥一边继续fèng人皮,一边头也不抬地回道。
“反正现在咱们都困在这里,倒不如来和你聊几句,毕竟你出生就待在乱花谷中。谷中难道就没有密道之类的……谷主不会不知道吧?”
“密道绝对是有,但就我现存的记忆中,乱花谷中仅有的三条密道,没有一条是经过这个地牢的。”
“那么谷主对这个地牢,又有什么记忆呢?”边子趁在一边蹲下来,十指来回jiāo叉着。
“这个地牢在我年幼时便被封住了,我只知道那时候偶尔会有不友好的人来到乱花谷,或者经过乱花谷,若是对我爹无礼,或者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就会被关入这样的地牢中。”
“那……后来又为何封住?”
君桥fèng完了无名的脸,果真顺手打了个花哨的蝴蝶结,无名的脸因那一条可怖的fèng补疤痕显得凶狠可怖,却又因那个蝴蝶结显出一抹不协调的滑稽。
“这我就不知道了,应该是后来新建了别的地牢吧。”君桥淡淡答道。
“……好吧,我知道了。”边子趁无奈地搓了搓手,站起身。他目光又扫向另一个角落里坐着的柄山派几个人,想了想,便又走向那群人。
成烛明手中拿了一个缩小版司南的东西,正专注地计算什么。三个比较年轻的弟子聚在一起悉悉索索jiāo谈着,还有一个明显年纪比较大的中年人坐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
边子趁仔细打量了下这群人,选择走向那个落单的中年人。
刘五河沉默地抬眼看了看边子趁,不主动说一句话。
“这位前辈……”
“当不起少侠‘前辈’二字,有事请说。”刘五河沉沉说道。
“……前辈以前可曾来过乱花谷呢?”
“很久以前来过。”
“大概是多久以前?那时候这个地牢还在使用吗?”边子趁继续追问。
刘五河轻轻地看了眼边子趁,张了张口,似是yù言又止。
“前辈,请把您知道的都告诉我吧,我们现在一同被困在这里,若是您不肯提供有利的线索,我们都是要死在这里的。”边子趁诚恳道。
刘五河忽的笑了笑,轻声自言自语着:“呵……你们兄妹二人,当真连威胁人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什么?”
“我十四年前来过这里,”刘五河没重复他的上一句话,似是认命一般慢慢陈述,“就是这里,就是我们现在脚下站的位置。”
第76章
“前辈……你的意思是十四年前你不只是来过乱花谷,也进到了这个地牢里?”
刘五河又犹豫了一下,抬眼仔细看了看边子趁,长叹一声:“我知道你是皇帝的三儿子,也知道你的母妃是姒妃。但如果要告诉你,就还得告诉你一些得罪人的事,但我当年并无故意冒犯之意,若你知晓实qíng,还请理智一些,记得现在我们出去比较重要。”
“因为可能得罪我,前辈之前才不肯主动和大家说吗?”边子趁皱着眉,无措地搓搓手,片刻后,还是妥协道:“好吧,不论实qíng如何,在大家逃出去之前我都不会对前辈有任何不敬。还请前辈知无不言。”
“……十四年前,我们二十余个兄弟接到上头派下来的任务,去新建的姒妃墓走一趟,倒些珍宝出来。你应该也清楚,姒妃墓就在令丘山上,而令丘山,就是乱花谷背对而立的那座山,离这个主厅更近,距离不过一里地。于是我们就顺道先进了乱花谷,只是想借道而已,却在当时和老谷主发生了一些误会,然后我们二十余个人就被关进了这个大地牢中。”
“……然后呢?”边子趁感觉太阳xué在鼓鼓跳动。
“我们被困在这里,一时半会儿出不去。因为上面给的时间也有限,并且我们用寻龙盘——就是成烛明现在手上拿着的那个测算风水位置的东西,测出开凿墓dòng的最佳位置就大约在这一片地带,于是我们就靠着人多好掩护,开始秘密地在这个地牢的一个角落里挖墓dòng。……因着人多,而且工具齐全,墓dòng开凿得很顺利,等dòng挖好后,我们就悄悄由墓dòng逃出。逃出去前,我们中间的一个人用一个阵法封住了墓dòng口,为的是不让乱花谷的人顺着墓dòng追到我们。那个阵法是柄山派独有的密法,后来乱花谷的人果真没能破开,老谷主又害怕我们会从那条墓dòng返回在暗处对乱花谷实施不利的动作,就直接将这座地牢封死了。”
“原来是这样……那就是说,其实这座地牢里有一条能够让我们逃出去的……墓dòng?”
“原来的确是有,但过了这么多年,我也不知道现在还在不在。况且……那个墓dòng通向的是……姒妃墓,你还要拉着这么多人过去吗?”刘五河轻笑一声,看着边子趁。
“前辈,”边子趁轻咳两声,认真地对上刘五河的目光,“不论如何,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我的母妃……日后,我回去好好祭奠她,向她为我们叨扰她安息的行为致歉。所以前辈,请尽快带大家去那个墓dòng,我们没有水和食物,这里还有重伤的人,时间紧迫,人命要紧。”
“没想到,你小子观念挺正。也好,借道姒妃墓不失为逃出去的好办法,但半路上如果出了什么事,我可不会担待。”刘五河脸上带着一点笑意,又叹口气,枯瘦的手在随身的布包里摸出一个火折子chuī亮,扶着墙站了起来。
边子趁苦笑了下,然后迅速起身,大声说道:“所有人,请跟着这位前辈,他知道这地牢中的一条出口!”
众人俱都惊诧地抬头看向边子趁和刘五河,空气静默了刹那,有些人迟疑着站起来,有些人jiāo头接耳议论着。成烛明拿着手里计算到一半的寻龙盘,看向刘五河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来。
君桥疑惑地起身走向边子趁:“你刚刚说什么?”
边子趁向她打了个停止的手势:“此事说来话长,也牵扯到一些隐晦的私事,日后有时间定会告诉谷主。时间不等人,我们现在要快点出去才是最紧要的,先跟这位前辈走。”
君桥思索片刻,只得应下,和身后的几个乱花弟子示意,率先跟着边子趁向石阶下面黑漆漆的未知地牢走去。
边子趁走过南泱时,帮着她把轻欢扶起来。轻欢原本苍白的脸看起来红润了很多,气色比先前好了不少,只是南泱起身时有个小小的踉跄,但她很快自己控制住,没让任何人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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