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的石砖*的,没有多少行人。路边偶有临时搭建起来的茶棚,用来给路过的人避雨,或做做茶水生意。雨下得久了,行人也几乎没有了,大多数人都呆在家中,茶棚里的人更是少得可怜。
妙善手里小心翼翼地拿着一个包裹很严实的纸包,缩着脖子打着伞飞快从大雨中跑过来,跑到一个茶棚下后长长舒了一口气,收起伞来立在茶棚的一根柱子边。
她皱着眉嫌弃地拍打身上沾上的水珠,一边拍一边拿着那个纸包向茶棚里唯一坐了人的那张桌子走去:“小少主,你可真能折腾人,这种鬼天气还要我去买糖葫芦。bī得我跑到那个卖糖葫芦的老头家里,硬是把他揪起来现做的。”
轻欢放下手里的茶杯,将目光从远处的雨景中收回来,淡淡地看向妙善:“麻烦你了,我师父他们现在的落脚处找到了吗?”
“找到了找到了,有我妙善出马,找个人有什么困难的。”妙善把那个包裹严实的纸包放在轻欢手边,有点急地直接端起那杯轻欢喝了一半的茶一饮而尽。
“……你把地方告诉我,你可以回去了。”
妙善喝完茶吧嗒吧嗒嘴,严肃地摇摇头:“不行,门主肯放你出来都已经是你走运了,他再三吩咐最多让你去十天,还让我一定要紧紧跟着你,不然回头你扭屁股回北罚了怎么办?”
轻欢垂下眼,往空了的茶杯里倒茶:“我能回北罚吗?师父的蛊毒还未解,我不回焚天门,师父就会死了。”
“……你……你恨门主吗?”妙善沉声问道。
“怨无大小,生于所爱,物无美恶,过则成灾。”轻欢只是喝茶,说着一些让人捉摸不透的话。
“小少主,你与我第一次见你时很不一样了。”妙善歪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轻欢喝茶,“你现在,不论是神qíng,动作,还是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你的师父。”
“我很想她,和她已经分别了好几天,我每时每刻都想她,我挂念着她,总会想她现在身体好不好,伤口疼不疼,或者有没有好好吃饭。我想她……我恨不得自己变成她……”轻欢别过头去,眼角湿润。
“小少主,别这样,”妙善轻轻地把手放到轻欢肩上,声音沉沉的,“……你承受太多了,不要让自己承受这么多,你会崩溃的。”
轻欢回过头来对上妙善的目光,忽然抓住妙善的手道:“妙善,你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吗?我爹……他那么恨北罚,那么恨我师父,我怕就算我回去了,他会随意编谎话蒙骗我,不会真正地毁掉我师父的母蛊。你帮我个忙好不好?”
妙善心疼地拍拍轻欢的手背,长叹一声:“说吧,只要我能帮。”
“我在杂书上读到过,蛊虫这种东西,一只母蛊下会有多个子蛊。我师父中蛊应当与你脱不了gān系,既然你有她身上的子蛊,那你一定还有同只母蛊下的另外的子蛊。”轻欢目光灼灼地看着妙善,眼中跃动着明亮的光。
妙善忽然明白她想做什么,磕绊着道:“你不会是想……”
“给我一只子蛊,和师父身上出于同只母蛊的子蛊。……若是我中了蛊,爹他总不会舍不得毁掉母蛊了吧?妙善,拜托你,你答应帮我的。”轻欢放软了目光,抓紧了妙善的手。
“你疯了吗?你知道中了huáng泉蛊后每天要忍受怎样的痛苦吗?有些人是被活活疼死的你知不知道!”妙善猛地抽出自己的手,语气十分坚决。
“这不挺好的吗,到底有多疼,我和师父一起受着……妙善,你答应我的,爹舍不得我死的,我不会死的,我只是想师父的安全稳妥一些。拜托你,我只要你帮我这一件事,拜托了。”轻欢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妙善的目光中漾着异常柔软的水波。
妙善皱着眉看着轻欢,终于闷声叹气,探出手去,食指在茶面上轻轻一点,在那瞬间便有什么细小东西钻了进去:“……若不是huáng泉蛊所有的母蛊都在门主手中控制着,我就帮你直接毁掉你师父的母蛊了,只可惜……我能帮你的,就到这里为止。小少主,你执念太深了,没有谁的一生都是为另一个人活着的,每个人有每个人自己的命运不是吗?但你,你的命已经不只是你自己的了,你把太多东西给了你师父。不会后悔吗?”
“……你又怎知,师父她给予了我多少。她把所有她生命里的不可能都给了我,你不知道,但是我知道。”轻欢端起那个茶杯,目光柔柔地看着茶面,“我时常去想师父曾给过我的那些东西,凝了她的血的剑,还有昆仑山上对我的妥协。有时她还怕自己太闷会让我无聊,去故意说些话来打破她的矜持,即使那些逗趣的话又不熟练又无聊。我真怕自己辜负了她,但这一回别无选择,我只能让她平平安安的,她还有几百年的时间,总有一天……她会忘了我的。”
“唉,人这一生啊,只要不做后悔的事就好了。可以有很多很多遗憾,但不能有后悔,后悔是对曾经做出的决定的否定,而这则是最悲哀的事。”妙善笑着摇摇头,转身走向茶棚柱子边,拿起合拢的纸伞在石阶上磕一磕,将上面的雨水抖掉,“喝完茶就走吧,你的时间不多,不要làng费才好。”
轻欢将手里的茶一饮而尽,拿起那个纸包小心收好,走到妙善为她撑起的伞下,对妙善浅浅地笑:“谢谢。”
“……与我客气什么,若真要谢我,抽空多对我笑一笑,再夸夸我的容貌便可。”
“……”
“gān嘛忽然又不笑了,我这么漂亮,多少人排着队要夸我,你夸夸我又怎么?”
“……”
“什么不学……偏偏学南泱那冰块脸……”
第92章
妙善打探到容怀带着南泱去了隔壁的那座小城,便租了一辆马车,冒着大雨和轻欢一起坐马车前往到那里。
他们都是才从令丘山那边过来,所以隔得也不是很远。不过一个时辰的时间,便到了那座城内。马车摇摇晃晃慢慢接近妙善找到的那家客栈,当视线里那座客栈的轮廓逐渐清晰时,轻欢紧张地手心里都开始冒汗。
马车在客栈门口稳稳停好,妙善先跳下去,和驾车的小哥说了两句话并付了钱,转身看向还坐在马车上的轻欢:“小少主,做什么呢?还不快下来。”
轻欢忐忑地捏着那个纸包嗫嚅道:“我……”
不知为什么,她竟有点害怕。
“怎么,心心念念的人就在这客栈里,你倒是不敢了?现在回门主那儿还来得及。”妙善笑道。
“没有……”轻欢叹口气,还是起身扶着妙善递过来的手,下了马车。
客栈里跑堂的店小二看见两个容貌昳丽的女子站在店门口,忙跑过来招呼:“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先上点菜吧,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还挺饿的。”妙善笑着大方地打赏了店小二,拉着轻欢在一旁空着的桌上先坐下。
“给你一顿饭的时间做心里准备,够不够?”妙善从筷子筒里抽出一双筷子,仔细刮gān净,放在了轻欢面前。
“……谢谢。”轻欢低声道。
“嗯?谢我?”
“……你长得真好看。”轻欢无奈道。
“哈哈,小少主真可爱啊。”妙善不禁扑哧笑出声。
“……”
“子蛊已经进入你身体有一阵时间了,可有不适?”
“还没有。”轻欢摇摇头。
“要是发作了就告诉我,别憋着,我可以一定程度上控制蛊虫的活动。”
轻欢不答话,只是抬起手掌端详着。她的手心里出现了一条细细的黑线,隐隐约约埋在薄薄一层皮ròu下。她忽然想起,在乱花谷时师父手上那似乎刻意磨破的伤。
——“瞒不住你,你走了以后,我倒茶时不慎打碎了茶壶,被碎片割了手。已包扎过了,无大碍。”
——“不,不许你帮我上药。伤口很难看,你不要看。”
——“我伤的原因,与你无关的,你不要担心。有些事,我不便告诉你,你只要知道,现下我已经好了,十分康健。”
康健个鬼啊。
轻欢苦笑着,将手用力握成拳。南泱这个人,怎么会这么让人心疼。
“小少主,你看楼梯那边的两个人。”妙善煞有兴致地拉拉轻欢。
楼梯拐角处站了两个女人,一个大夫打扮的背着一个药箱,另一个背对着她们。轻欢眯着眼睛仔细看那个背影,总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多谢大夫了,我师父大概多久能醒过来?”
“断掉的肋骨已经接好,她体内另有一种怪异的毒,我没有能力医治。我对那毒不甚了解,故此也不清楚她什么时候能醒来。”
“好吧……这是银钱,请慢走。”
“姑娘,容我多嘴一句,病人面有愁容,郁结在心,对病qíng没有好处的。我开的药方记得熬给她喝,告辞。”
“……慢走。”
那女子慢慢转过身来,目送着女大夫背着药箱离去。她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头发的背后简单地束起来,微微皱起的眉眼含着一股淡淡素雅气质。
轻欢手里的筷子哐当一声掉在桌上,睁大了眼睛看着云棠。
云棠听见异动警觉地扭头查看,正巧和轻欢的目光撞个正着。
“师……师姐?”
云棠讶异了片刻,随即目光中承积起满满的怒气,快步走向轻欢,抓住她的衣领直接将她从椅子上生生拽了起来,大声呵斥:“小兔崽子,你不是跟那个邪教走了吗!你不是不要你的师门了吗?还知道回来?”
“师姐……咳咳,对不起。”轻欢被衣领勒得脸都红了。
“师父伤成这样,都是因为你!我告诉你,师父要是有个什么好歹,你和你亲爹统统都得给师父陪葬!”云棠看着轻欢那不堪一击的样子,反而越来越生气。
“师姐,师父……师父在哪?”轻欢红着眼睛恳切地看着云棠。
“……给我滚上来!”云棠狠狠地将手松开,深呼吸几口平复心中的怒气,然后快步走向楼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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