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不重要,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轻欢捂着鼻子,试图掩盖一下那重得过分的血腥味,但毫无用处。
“我是神医谷的大弟子柳章台,神医谷在中原不是个有名的门派,你或许不知道……”柳章台努力仰起头,想要看清楚面前的女子,“他们都被下了蛊,神智都不清楚……我也被下了,但我常年食用药糙,还勉qiáng能抵抗这蛊xing。”
“是……焚天门的门主把你们抓来的吗?”轻欢小心问道。
“是闻惊雷抓来的,这里每一位都是武林中的高手。”柳章台重重地咳几声,吐出一口血,血溅在他胸前的衣服上,一片肮脏,“你可以救我出去吗,姑娘?”
“先告诉我,为什么他要抓你们?”
“呵……你以为,凭什么当年北罚三尊都杀不死他?他又为什么在这短短时间在东海崛起?”柳章台说话越来越沙哑,但他还是尽量多说几句,“你不学医,你不懂的。习武之人的jīng纯内力常年蕴在经脉中,日复一日的修炼会让他的内力与他的ròu骨融为一体,每一块肌理都是jīng华所在。闻惊雷修炼武功已至丧心病狂,他把武林中的高手都下了蛊抓过来,生吃他们的血ròu以获得他们的修为。我们……被关在这里,迟早都是他的食物……”
轻欢惊住了,不可置信道:“怎么可能?他怎么会用这样惨绝人寰的方法……”
“姑娘,这都是事实。没有人打得过他,北罚也不行,这江湖……早晚都是他的,”柳章台又重重地咳起来,他眯着眼睛打量轻欢,“姑娘,以我神医谷大弟子的身份,我不会骗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伸出手来,叫我把一脉,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我是不是神医谷弟子。”
“脉门如此脆弱的位置jiāo付给你,你若是趁机杀了我,或挟持我怎么办?”
“呵……我没有多少力气了,只是想让你相信我,我的确是神医谷的人,的确会医术,闻惊雷他要吃我们也是事实……”
轻欢犹豫着把右手伸向柳章台被捆住的手。柳章台费力地扣住她的脉门,脑门上都出了一层汗。
许久,柳章台道:“姑娘,你的右手……以前筋骨断过吧?”
“的确,小时候右手的筋骨断过。”
“你体内有严重的阵法残留伤害,以前九死一生,现在也只是苟延残喘,所剩寿命不多。你这些年时常内息爆裂,轻微会留些鼻血,重则就如你的右手,经脉爆断。你应该不久前也受过蛊毒摧残,蛊毒加速了你的病qíng。我保守估计,你还能活至多两年。……你年纪不大,怎会这样?”
轻欢愣住,把手收回来:“阵法伤害……?内息……爆裂……”没错,内息爆裂这个词当时在中阳君桥也说过。
“看来你还不知道……咳咳,没用的,你也活不久了……没救的……没有方法能救你。”柳章台紧紧看着轻欢道,“我没有骗你,你若不信,去神医谷找我的师父,他是神医谷谷主。神医谷就在乱花谷朝北五百里,你若是见了他,还麻烦你让他想办法救救我。姑娘……我撑不了多久了,若有生机,还望……”
“我知道了……”轻欢打断他,内心大乱,又道:“不要和任何人说我来过,我会帮你。”
“好……好……章台谢过姑娘了。”柳章台不住点头。
轻欢来不及多想什么,怕被外面守卫的弟子发现,况且这地方她一刻都不想多待。她还是卸下了那块透明玉石返回,涌入的qiáng大水流让她颇为费力地从小口爬出去。幸好她是个有武功的人,若是寻常人,是肯定出不去的。
轻欢浮出水面爬上岸,气喘吁吁的,拧了下衣服上的水,准备回摇光岛。
她才没走几步,就恰好撞见妙善刚刚从主殿出来。刚想转身走人,就听见那个故意掐得矫qíng的声音:“哟,这不是小少主吗,在这里做什么?”
轻欢哀叹一声,只得转身应她:“无事随便走走。”
妙善走近她,上下打量一番道:“你怎么身上*的?”
“不小心掉水里了。”轻欢面不改色扯谎。
妙善的目光滑向轻欢身后的水域,又眯起眼睛看她,嗓调耐人寻味:“是么?”
“嗯。”
“好罢,”妙善挑挑眉,并没有继续问下去,换了个话题,“刚刚从门主那里回来,他嘱咐我了一些去中原的事qíng。明日就要前往乱花谷,乱花谷近来被他们之前的右长老占据,那人颇有手段,比君桥难对付多了。不过乱花谷刚刚易主,谷中一gān人等加起来也不过三四千人,门主拨给你一万烈火旗弟子,你可要好好用啊。”
“我知道了。”轻欢根本听不太进去这些,她心里很乱,只想先回去休息休息。
“……你变了很多。”妙善看着她,忽然摇摇头。
轻欢冷笑一声:“变成什么样了?”
“以前虽不认识你,但那时你在南泱身边,看起来温柔和善,眼睛里也总是跃动着充满希冀的光。现在你啊,老气横秋的,好像一潭死水。”
“这不好吗,说明我长大了。所有人长大了不都是这个样子?”
妙善看着她,笑了笑:“长大可真不是一件好事。你会变成小时候自己讨厌的那个样子,做一些你自己讨厌的事qíng,心里也会越来越麻木,对这世上一切丑恶姿态习以为常,把最真实的纯洁和善良看做笑话。小少主,我可不希望你变成这样的人。”
“在这世上,成为这样的人不过是时间问题。”轻欢转过身去走向岸边,“我拥有的美好的事物已经离我而去。我时常会想,其实她不过是我的一个梦,而我穷极一生,也做不完这场梦。”
第105章
焚天门的一众弟子很快便从东海出发,一天后越过了水阀天堑,然后仅仅用了三天便打下了郁水关的洛城,损失人数不到一千。轻欢从洛城穿过去时,脚踏在城中的yīn阳道上,不禁都看着脚下的土地出神。
她依稀记得,许多年前别人告诉她,那时焚天门就试探xing地侵略过洛城。喻修师伯和师父都曾经来过这里,踏过这条大路上的泥土。空气中流动的每一丝野花的芬芳和鲜血的腥气都在昭示着这里曾犯下的罪孽,无辜的生命死在这里,这罪孽是烙印在土地里,永生永世轮回着的。
她早已分不清是非黑白了,什么是正道,什么是邪道,与她来说并不重要。一想到曾经传授过她正义理论的北罚也做过那种卑劣的事qíng,她便不愿再想,她越是看这世间,就越是觉得残酷。原来没有真正的对错,不过是所有人的利益争夺,古书中满篇的仁义道德,字里行间只不过书着一个字——
命。
无法抵抗,无法违背的命。
故此,她也便对自己仅剩两年的生命看开了。
她这一生不长,却满满都是笑话。妙善说得对,她真是可怜,一辈子都被老天牵着鼻子走。
“小少主,还不走?”妙善拍了拍正在出神的轻欢。
轻欢笑了笑,收回盯着地面看的目光:“走吧。”
“现在要上马车吗?”
“不了,走出洛城再坐。”
“好,我陪你走一会儿。”妙善扭扭脖子,表qíng很是闲适,漂亮的眼睛惬意地眯起来。
轻欢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黑色的长到拖地的袍子,和右手食指上的青石戒指,这些身份地位的qiáng烈象征让她晃神。她摇摇头,不再想这些,转而故作轻松地问妙善:“妙善,你总是为焚天门办事,自己可有什么想要去做的事qíng吗?”
“我没什么念想,日子得过且过就好。”
轻欢笑着摇摇头:“只有真正了无牵挂,对任何事物不报希望的人才会说‘得过且过’这种话。”
妙善笑道:“你是嘲笑我?那好吧,我想要下一顿吃好多ròu,再喝一点酒就好了。天气这么好,酒搭着ròu才尽兴啊。”
“你这个人啊,我认识你也有段日子了,到底还是看不透你。”
“我自己都看不透自己,何况你个小丫头片子。”妙善轻笑一声。
“真羡慕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你看我连个选择都没有。剩下的日子,怕是都要贡献给焚天门了。”轻欢啧啧两声,不停转动着右手食指上的青石戒指。
“你真的不打算回去看看你师父吗?”妙善歪了歪头,手指绕一缕头发玩,“我以为你会一哭二闹的,甚至偷偷溜回去。你不是很喜欢她吗?”
“说起来,你从未问过我我和我师父的事。我们这样的感qíng……你不奇怪吗?”
“江湖上待久了,见的多了,不足为怪。”
“……我不知再见该如何面对她,她那天向我跪下来我还是走了。我再想她有什么用?当初既然决定了再不相见,就断了这念想吧。”轻欢声音淡淡的,似乎不想再多提这件事了。
妙善犹豫了一下,想要告诉她听旁人说南泱又收了新徒弟,但想了想,还是没说出口。
最好还是不要扰乱她的心思了。
.
乱花谷离郁水关很近,他们当天就到了乱花谷旁,并选择了一家客店下榻。
天色已晚,大批的焚天弟子都驻扎在郊外,客店里只住了轻欢,妙善和十几个jīng英高手。轻欢想起几天前地牢里柳章台说过的话,她明白柳章台是想叫她去让他师父来救她,既然答应了柳章台,她便去神医谷走一趟好了。至于能不能救出来,与她无关。
等到天再黑一些,轻欢便独自出了客店,没见妙善的影子,她只吩咐其他侍从不要跟过来,就按照店小二所说的神医谷的方位驾马前去。
更深露重,天也很黑。神医谷是一处谷地,不如乱花谷那样深,外围到谷内的起伏很是平缓,骑马就可以轻易进入。才入谷下坡不久,便到了神医谷的大石门,两列分别有四个弟子提着灯笼守夜。
一个男弟子见到陌生人来访,挡下了轻欢的马:“阁下是……?”
轻欢下了马,朝那男子一抱拳:“找贵谷谷主。”
另一个女弟子仔细看了看轻欢,忽然面露惊色,连忙拉住了男弟子:“师……师兄!她手上戴着焚天门门主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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