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
许是见天香一直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不说话,冯素贞也不好意思继续叱责,把还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轻叹口气,坐在了书案旁:“如我所料不错,国师在解药上下了一味新的毒药。不过你放心,这毒药我见过,没有yīn阳断魂散那么难解。你今日累了,一会儿用膳后就歇着吧,我去找老人家询问询问。”
天香这才抬起头来:“……驸马,你今天去yù仙宫,是去帮我找解药的吗?”
“是。”许是刚才说了太多话,冯素贞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天香追问道:“那驸马今日前去,可是有什么万全之策?”
“没有。”冯素贞说得理所应当。
天香哑然,那她挨了这一通调教是哪儿来的!
冯素贞道:“我没有万全之策,因为世上本就没有万全之策。真要比起来,我假作自己中毒求yù仙给我解药的计策并没你计划得周全,但我自信能比你应对得周全。”
天香深知冯素贞行事一直是外圆内方,她这话倒不是大话:“那、那你为什么会以身犯险,来救我?”
冯素贞不知怎地想到一年前妙州后衙的那次初见,想到闻臭的那句戏言居然一语成谶,不由得微微翘起嘴角:“谁叫我是你的驸马。”
“是这样啊……”天香点点头,忽然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人就倒了下去。
天香一觉睡到天黑,梦中总是前世的场景。
她梦到自己对一袭女装的冯素贞道:“往后在外面,我是公主,你是驸马;在家里,我是太子,你是太子妃!你得好生伺候你老公!”
恍恍惚惚,又看到现世的冯素贞嘴角微扬的苦涩笑意:“谁叫我是你的驸马……”
醒来时,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上。
她睁开眼,入眼的正是冯素贞好看的模样:“你只是累了。”
天香蠕了蠕gān裂的唇:“渴,茶。”
耳畔又传来了那温柔的声音:“我给你倒些白水。等下吃饭时候喝些汤吧,你一天没怎么进食,不好喝茶。”
天香点点头。
冯素贞端了白水过来:“好在当时yù仙qíng急之下不好做手脚,没有下太多yīn阳夺魂。不至于立时发作,就是发作了,也能拖延几日。你放宽心,我这几日会留在府里,你不会有事。”
天香捧着温热的白开水,只觉得换了一袭白衣的冯素贞,也正如手心里的白水一般,虽然没有茶水的浓香,却温和滋润,蕴藉着一缕甘甜。若是每日睁眼就能看到这张脸,不妨多中几日毒。
“砰!”有人忽然撞开了卧房的门,径直向着chuáng边过来。
天香一拍额头,大事儿都记得,却忘了这还有个小事儿,乌鸦嘴还跟前世一样二啊!
不速之客李兆廷拽着冯素贞踉踉跄跄地出了房间,到了庭院里。天香只好趿拉着鞋子,跟到门口,却不好直接掺和,只扶着门框怒瞪着没事儿来捣乱的李兆廷。
见李兆廷竟然耍出无赖招数,冯素贞也是满心怒火,qiáng压着火气,勉qiáng道:“兆庭兄,你喝多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她撂下话转身就走。
“冯素贞!”身后忽然传来李兆庭的一声吼,生生留住了她的步子,“我今天就是要看看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你还有没有良心呐你!”
良心?呸!房里的天香扶着门框腹诽着,又皱起了眉,她这公主府怎么会轻易把一个醉鬼放进府里来了,还长驱直入径直闯入了自己的卧房。她想到了什么,不由得一阵心惊。看来,她这小小的公主府,并不gān净。
冯素贞转过身去,声音也冷了:“兆庭兄,我不是什么冯素贞。”
李兆廷打断了她:“我不是什么兆庭兄!我不是什么兆庭兄,我不是你的兆庭兄!”一边胡乱吼着,竟是一步上前,抓住了冯素贞的肩膀。
天香看不下去了,脱口怒道:“放手!”身随意动,她想走出去,可想想外面那两人的关系,她就挪不动步子了。
冯素贞本就有意反抗,闻声更是下意识地一挣,她身上有功夫,一下就推了李兆廷一个趔趄。她心神不宁,一见李兆廷险些跌倒,方才的怒意就丢到了一旁,立时于心不忍伸出手去想拉他一把:“兆庭!” 手却又是一缩,终于没能伸出去。
她是冯绍民,是状元郎,是新晋的吏部郎中,是驸马,是个男人。但凡男子受到了李兆廷如此羞rǔ,她不应该以怨报德,而应该怒气冲冲,甚至赏他几道老拳。
她正矛盾着应该以什么态度对待李兆廷,李兆廷已经到了她近前,死死盯着她的眼睛:“好啊,你这双迷惑了众人的眼睛里还会有眼泪,没有麻木到毫无知觉,没有冷酷到完全无动于衷是不是啊!”
冯素贞虽不是牙尖嘴利,却也是才思敏捷,当着yù仙清谈论道的时候都能够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但此时此刻,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躲闪着,不与李兆廷的眼睛对视。若自己不是忌讳刘倩,在大考前与李兆廷相认,他们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纵使相见仍不识”的尴尬境地,他便不会承受这般的煎熬,终日耽溺杯中物里。
李兆廷忽然笑了:“公主说的对,我是个不折不扣的丧门星,一个十足的乌鸦嘴,一个完完全全的傻子,一个自以为是的大傻瓜!”
你倒是有自知之明,天香继续腹诽,迟疑了一下,脚下还是没敢挪动步子。
可下一刻她就发现,李兆廷几乎完全搂住了冯素贞:“我要好好地看看你……”
“放肆!”天香勃然大怒,再顾不得什么,几步上前,勉力将李兆廷和冯素贞分开来。
恰在此时,刘倩小跑着赶了过来,忙扶住步履踟蹰的李兆廷,又将他拦在身后。
李兆廷仍是在嚷嚷:“冯素贞,你的良心呢,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
刘倩一边忙不迭地制住他的动作,一边歉然道:“公主,驸马,兆庭喝多了,请你们放他一马吧!”
李兆廷却不管不顾:“我没喝多,我没喝多,我要看看这个女人,她到底安着什么心!我要……”
“啪——”响亮的一声脆响,是刘倩扇了李兆庭一耳光。许是因为吃惊,许是因为疼痛驱散了些许酒意,李兆廷不再挣扎,愣愣地盯着刘倩。而刘倩却没顾得上看他,一转身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直挺挺跪下:“公主、驸马,兆庭酒后无德,看在往日的qíng分上,放他一马吧!”
冯素贞正要搀她起身,却听得身旁一声怒斥:“胡说!哪个和这个蠢货有什么qíng分!”天香几乎变了声调,显然是气得狠了,“刘倩,好好看住你家男人,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君君臣臣,让他知道什么叫夫妻之义,让他知道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做些什么!来我府里胡闹不算,还躲在发妻身后,畏畏缩缩。李兆廷,你若是再敢来我公主府胡言乱语,我便叫父皇赏你一刀,让你永远都做不成男人!”
不远处传来些许古怪的动静,似乎是谁倒抽了一口凉气儿。
见李兆廷仍是呆呆愣愣地站在刘倩身后,似乎还是一副不依不饶的模样,冯素贞秀眉微蹙,方才心里的愧疚渐渐散了,只淡淡对刘倩道:“嫂夫人快快起身,兆廷兄今日确实行止失当,日后不要让他再喝这么多酒了。”
刘倩忧喜参半,忙扶住了李兆廷,向天香和冯素贞谢了恩,便拖着醉醺醺的李兆廷走了。
天香明知道府里有人窥探,并不言明,拉着冯素贞进了房,安慰道:“你别生乌鸦嘴的气,那人一贯这么没出息。”
冯素贞身子一僵,勉qiáng笑道:“公主放心,绍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倒是公主,方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她到了桌前背对着天香,倒了杯茶,“喝杯茶,消消气吧。”
天香知道她心里也不好受,连方才说自己不好喝茶的事都忘了,也就由着她背对自己:“想来你比我更生气。”
冯素贞的声音里有些自嘲:“没什么好气的。李兄是李尚书之子,幼时锦衣玉食,家学甚严。若是当初家道中落之时能有故友接济培养一番,想来不会如今日这般糊涂。”
天香心里一紧,知道她这是因没能劝着冯少卿照拂李兆廷而自责了。
子不言父之过,更何况如今的她是冯绍民而不是冯素贞,对她谈起此事也是枉然。
天香默然,唤桃儿杏儿摆膳。
一天没吃饭,天香早就饥肠辘辘,见到各色美食,不由得食指大动,不顾吃相地大吃一通。
冯素贞忽然掩唇笑道:“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觉得你更像我知道的那个闻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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