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胜心中大定,稍稍提高了声响怒道:“果然是你——”
冯素贞打断了他,她回头看了眼天香的卧房:“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是从哪里进来的?”虽然自己和天香居住的后院不像太子居住的前院那般守卫森严,但小院外围墙都是守卫,哪怕是飞进来一只鸟都看得清清楚楚。
东方胜收了口,携着冯素贞向后墙走去。
冯素贞不明就里,走着走着,忽然就被东方胜带了一个趔趄——“小心”。
冯素贞站稳身子,定睛一看,后墙根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个地dòng。
她这才注意到,东方胜满头满脸的土。
东方胜推搡着让她先钻了过去,而后自己也跟了下来。
冯素贞摸索着前行,忍不住问道:“这个dòng哪儿来的?”
东方胜闷声道:“傍晚时分我在街上隐约瞧见一个人像你,又不敢确认,就派人到了你们的隔壁院子,挖了这个dòng,直到四更天才挖通。”
冯素贞默然,小院西侧是府衙,东侧院子距自己和天香居住的后院足有两丈远,初时张绍民预备将隔壁院子赁下居住,后因不便防守而作罢,却没想到被东方胜钻了空子。
冯素贞钻出地道,见到偌大的院子空无一人,想必都被东方胜清了场。
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了院子中央。
东方胜气喘吁吁地钻上来时,残存的月色照亮了眼前这魂牵梦萦的人影,他静静看着,不由得痴痴呢喃:“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他突然觉得,王直楠给他准备的那些个句子,还是有点用的。
冯素贞背后一凉,跨了一步冷声道:“怎敢和东方都督同梦?”
东方胜自失一笑,怆然道:“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为何要假死避开我?”
冯素贞冷声道:“活着既然是要嫁给你,我自然求死。”
“你、你要我怎样?我有哪里不好,你竟然宁死也不肯嫁我?”东方胜心中满是挫败,只是片刻,他就自行做出了推断,咬牙切齿道:“皇上和我说过,‘女人,是一种死心眼的动物,只要心里有了一个男人,她就永远忘不了他’!难道你就一门心思认定了那弱jī一样的李兆廷?冯素贞,我哪点比不上他?论身份,论相貌,论能力,我哪点比不过那李兆廷?!那李兆廷哪里配得上你?!”
冯素贞被他这诘责的语气惹得心头火起,怒对:“你凭什么要跟李兆廷比?李兆廷配不上我,你觉得你就配上我?”
“我配不上你?”东方胜不自觉得拔高了声调,“我配不上你?我哪点配不上你?论身份,我是皇家血脉,身份高贵,你有什么不满意呢?论相貌……”他顿了顿,打量了下眼前的“冯绍民”,“……我确实没你好看,这世间没有几个人能比你好看,但我好歹是个英俊的热血男人,比那李兆廷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冯素贞笑了,“那论能力呢?论德行呢?你文不如我,武不及我,qiáng取豪夺,为非作歹,可还敢说配得上我?”
她语速太快,东方胜应接不暇,一愣之后惊问道:“那你是想要一个文采比你好,功夫比你高的男人?”
冯素贞摇头:“不,我要的是一个让我打心底里喜欢的人,一个凭着他自己让我欢喜的人,而不是遭了我拒绝之后像个三岁小儿一般去寻大人为自己做主、qiáng行赐婚的纨绔子弟!”
“你……你就不怕我揭穿你的身份,让你冯家因着你的欺君而家破人亡?!”东方胜怒不可遏,出言威胁道。
冯素贞昂首冷笑道:“你忘了吗,你已经这样做过一次了,我冯家,已经家——破——人——亡了!东方胜,我已经死过一次,你再也不能对我以势相压了!”
东方胜转身猛地一拳击向院子中间的枇杷树,只击得指节一片血ròu模糊,一人合抱的树gān也裂开来。
他转过头来颓然问道:“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不是跑了吗!”
冯素贞定定看着他流血不止的拳头,忽然走上前,从怀里掏出块帕子,拽过他的手,帮他把手包了起来。
“你……”东方胜讶然。
冯素贞抬眼看向他:“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你有一个机会,得到我。”
东方胜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什么?!”地道里的天香勃然大怒,顿时想要站直身子,却直接撞了一脸土,她清醒过来,赶紧捂住了口鼻。
尽管那二人已经尽量打得无声无息,却还是惊醒了她,她本想着上去助拳,没成想,两个人竟然聊起来了?待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钻进地道过来,竟然直接听到这么句石破天惊的话!
天香顿时觉得头皮发痒,仿佛有青青糙株钻了出来。
“jiāo易,”冯素贞平静道,“我和你做个jiāo易,待事成之后,我可以让你得到我。”
东方胜上下打量了冯素贞一遍,慢慢道:“说吧,你要做什么jiāo易?”
冯素贞不假思索道:“很简单,改弦易辙,弃暗投明,”她略一停顿,继续说道,“投入太子麾下,恭送太子回京;和yù仙一刀两断,助我等清君侧!待jian佞得除,我……我便假死遁逃,委身于你。”
字字句句利落gān脆,只在最后一句话里带了几分迟滞。
天香分明看不到冯素贞的神qíng,却又从这话语里模糊看见了她的倔qiáng——这就是,你打算给我的jiāo代吗?
东方胜眼眸一缩,恍然间仿佛看到了经年之前的女子,她一袭红色嫁衣,烈烈明艳动人,却是柳眉倒竖,长剑直指——“你觉得qiáng扭的瓜甜吗?”
而面前的这个人,虽然和那女子一模一样,但说出话来冷静自持,仿佛说的并不是自己的终身大事一般。
一时间,他竟无法将两个形象重合在一起。
他喃喃问道:“你觉得qiáng扭的瓜甜吗?”
冯素贞一哂:“通常qiáng扭的人不会在乎这瓜甜不甜,他们只在乎瓜的时价。”她抬眼看向东方胜,“我记得,你是不会在乎,这瓜是qiáng扭的还是瓜熟蒂落的。”她的笑眼中带着讥诮,向来清冷的容颜竟透出了几分入骨媚意来。
东方胜忍不住伸出手来,想要触摸冯素贞的脸,却见对方警惕地后退了一步:“都督还请自重。”
东方胜缓缓收回了手,渐渐昂起头来,恢复了平素骄矜的神态:“呵,真当我东方胜是傻的不成?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诓骗于我?若是尔等大事成了,你就如前几日一样一跑了之,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话一出口,他顿觉不对,但已来不及改口。
冯素贞一声轻笑:“所以,你是接受了这笔jiāo易。”
东方胜虎着脸道:“你不过是急中生智找了个由头诓我!若是注定毁约,又算是哪门子jiāo易?”
冯素贞心平气和道:“我不会毁约的。而且我此来并非临时起意,就算你今夜没有登门造访,我也会主动找上门去。”
东方胜哼道:“若不是我发现了你是冯素贞……你又岂会……”
冯素贞摇着头笑道:“是!若是没有被你发现,我根本不会出此下策!”
东方胜恼怒:“冯素贞,你莫以为我只能老老实实听你摆布!”
冯素贞却笑得更响亮了些:“是,东方都督你身份贵重,自是有其他法子整治我。但细看来无非两种:一是上报朝廷,处决了我这个罪犯欺君的女驸马;二则——”她陡然凑近,“——让冯绍民人间蒸发,将我qiáng行留在你身边,变作你的禁脔。”
她凑得太近,吐在耳廓上的温热气息立时扰乱了东方胜的思绪。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移开,片刻之后才恶声道:“不——我还可以杀了你,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他径直去摸身旁的长刀,却抓了个空,这才想起,自己初时为了便于钻入地道,是将长刀取下扔到一旁了。
冯素贞察觉到他的láng狈,三步两步过去将长刀捡起,jiāo到了东方胜手上:“是,你可以杀了我——我冯素贞形单影只,茕茕然孤身一人,内无财势,外无权柄,命如尘土。而你却有诸多拥趸,位高权重。我本已遁出千里之外,却又千里奔波而来,只是凭着,一个‘信’字。我信你,信你对我的qíng义,信你胸口里燃着一把火。”
东方胜垂下了刀柄,他想到了什么,又狐疑起来,“你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你,但你却甘心qíng愿为了那小太子委身于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他配得上你的忠诚吗?还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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