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芳公主初遇子衣的心qíng,我能理解。”阿黛莎回味道,“当年,我也是在腥风血雨中一路厮杀过来,见惯了江湖糙莽,绿林豪qiáng,每日碰到的流氓宵小,醉汉色鬼更是多不胜数,乍然见到潇子衣这样的人物,就彷如在一群泥泞的鸭群里,突然看到一只高贵优雅的仙鹤,令人心神震撼,不能自已。
阿黛莎听说,公主自小就追随李家四处征战,所经历的险境恶境,想必也非是常人所能想象的。若公主这般生涯,必定接触的,也多是粗夫莽汉,不通文墨,上马只知冲锋陷阵,下马只道酒ròu放纵,既不懂得疼惜女子,更不会始终如一。一旦见到潇子衣那样的人,只怕公主所感受到的芳心震颤,比那普通人家的女子更要qiáng烈百倍,也更为执qíng。只因是未遇到,才会这般珍惜重qíng,难以舍弃。”
秀芳轻轻摇头:“秀芳对子衣,非单只是初见的触动。”洛阳的那段日子,是自己一生里,最幸福的时光呢。
当日,红拂大嫂似乎也早就看破了自己的心事,便在离开洛阳时,亲自嘱托子衣对自己多加看顾。
那时洛阳初定,城内各处都缺官员,帅府一众员属皆忙得焦头烂额,因自己熟知军务,李世民便托自己暂作军务督查,查察各处军务事宜,以防出现纰漏。
于是,自己每日里在帅府内巡查各处,期间偶尔撞见过子衣两次,只他每次都躲得远远的,生怕再被自己发现破绽。
后来,自己巡视完毕便借故去寻子衣,或者,就直接坐在子衣身边品茶小憩。
子衣初始时对她仍有戒备,两三日后,见自己只是喝茶聊天,并未再出言试探于他,遂放松下来。
碰巧子衣对兵务不甚熟悉,亦常向自己请教,而自己,更是有问必答,乐得与子衣共商进退,相谈甚欢,有时,自己也会主动拿起他桌头的案卷与他商议。
后来,她观察到帅府的作息规律后,便算准了快到休息时间,才来寻子衣。这个时候,子衣所在房内的其他同僚,或出外就餐,或去他处小憩,空dàngdàng的大屋内,便只剩下她和子衣两人了。也只有在那个时候,她才可以放下女子的羞涩,尽qíng地陶醉在与所爱之人独处的幸福中。
曾有多少次,她偷偷地在品茶时细细凝望那人,在那人批阅时故意凑近了那人与他同看,不经意地依偎在那人的身边,若有似无地一点一点挤去两人身体之间的空隙,悄悄地一次次碰触那人的身体。甚而在意见不同时,撒娇似地向那人发泄着不满,而那人,总会宽容地笑笑,向她表示歉意。
也曾多少次伏在那人的案头小寐,醒来时总会欢喜地发现,身上披着那人的披风。
那时节,她可以与子衣同席而坐,同桌而食,朝夕相处,耳鬓厮磨,共阅一卷书,共议一条策,共批一文令,共饮一壶茶。为同一件文案,而同欢喜,同感伤,同愤怒,同叹息。
她的感官变得前所未有的敏锐与纤细,与那人之间每一次的碰触,甚至是两人指尖的偶然相抵,都会如宁静的湖心忽然投入落石般,引起心灵与身体的颤抖,而碰触的部位,又仿若被刺痛一般的刻骨铭心。
而专心于低头处理公务的子衣,他真的是好傻呢。由于每日都忙碌异常,他一旦投入公事,便对秀芳全无戒备,未曾看见秀芳含qíng的目光越来越眷恋,也未曾注意到,秀芳留在他身边的时间越来越长。
偶尔,当子衣阅完文案,忽一抬头,骤然发现秀芳的容颜已近在咫尺,几能鼻息相闻,只吓得踉跄后退,差点就翻倒在地呢。那时的自己,总会故作不高兴地瞪他一眼,生生压下心中的笑意,施施然起身去往别处,留下他一人在那里发窘。
而一旦出了门,便再难忍下,自己悄悄地掩了唇偷笑,丝毫未留意到,守在门外廊下的身影。那身影,是君然小姐的。
直到有一次,自己离开子衣办公的那间大屋时,忽然听到旁边廊下方华的声音:“卓小姐,潇大人已吃完了。”
蓦然转身,却迎上君然小姐深深的目光。
莫非,每日来给子衣送饭的,不只是方华一人么?那么,自己刚刚陪同子衣一起就餐的qíng形,也被君然小姐瞧见了么?
君然已端然见礼:“民女君然参见公主殿下。”
秀芳怔了怔,抬手道:“免礼。君然小姐日后,务须再如此多礼。”
君然颔首谢过,秀芳回望了一眼屋内,意味深长地道:“他日若得闲,愿君然小姐能与秀芳饮茶长叙。”
君然一笑,回道:“倘秀芳公主欢喜,君然有幸得邀,自当如约而至。”
之后,在花满楼的月轩阁外,自己与君然小姐有过一次深谈。但显然,君然小姐不会轻易放弃她与子衣的qíng意,只是,不会退却的,又何止君然小姐一人呢?
然而,不知何故,子衣终究对自己起了戒备,收起了往日的谈笑风生,拘谨地与自己保持着距离,甚而自己一来,他便借故去寻其他同僚。
几次三番下来,自己的心也愈来愈伤,索xing茶饭不思,只守在子衣案头等他回来。直到一日,自己小憩醒来,虽然身上覆着子衣的披风,却仍是周身发烫,面腮赤红,昏沉沉起不来身。
那人真正着急起来,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只觉火烫一般,急忙倒了热茶给自己饮下,又唤了张霞来,并亲自驾了马车送自己回府。原来,那人的心里,也是有秀芳的么?
自那之后,子衣也不敢再随意躲避自己,只如平常一般与自己共处,小心翼翼地守着彼此间的距离。
到了七月初一那日,她意外遭袭,被突厥人擒住,却也获得了一份只属于她和子衣的生死相依!
那一日,她被突厥人踢下乱石坡,若非子衣抓住她的衣服,并被蜜姬抱住子衣的脚,才减缓了她直堕山下的势头,却仍旧不可避免地与子衣一起向山坡下滚去。
子衣一个文弱书生,哪里有力气拽住她,停止她下跌的趋势呢?更何况,她双手被缚,滚落下来时又崴伤了脚,根本无法出力。
那山坡上满是棱角凌厉的乱石,若继续这样下去,子衣可能被自己连累受伤,甚而送命!
她焦急地朝子衣喝道:“子衣,松手!不要管我!”
子衣已是晕头转向,可他依旧死死地抓住秀芳,根本不理会她的呼喊。
在滚下山坡的途中,他们两人几次从尖利的硬石上碾过,都是子衣尽量用他的胳膊撑住石面,以避免秀芳的身体滚过时被棱角划伤,而子衣自己却早已衣衫破烂血迹斑斑,身上被划伤多处。
秀芳的脸上,早已满是泪水:“子衣,放开我!这样下去我们都会没命的!”
子衣的牙咬得紧紧的,只死命地用手指抠着每一块能摸到的东西。
在秀芳从子衣身上跌过时,子衣甚至试图用他的身体来阻挡秀芳下滚的趋势,以致子衣几次都被秀芳猛烈撞到,却也终于减缓了两人jiāo替滚落的速度,在关键时刻终于及时停了下来。
看到子衣浑身血迹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的样子,秀芳十分心疼,却只气道:“你怎么就不松手?若不是侥幸,我们两个都可能没命的!”
蜜姬正为子衣擦试脸上的泥污,闻言回了秀芳一个白眼:“子衣还不是为了救你么?不许你说我的驸马!”
是的,秀芳又怎么会真的埋怨子衣呢?
若非子衣紧紧地住她,并将身体挡在尖硬的石头上,只怕她早已撞上乱石命丧当场了。仿若自己一直以来的爱意,终于获得了qíng郎的回报,她心里欢喜都来不及,又怎会怨恨于他呢?只是,纵是她再心疼,再欢喜,若因此连累到子衣,她又如何能够承受呢?
子衣,你可知道,在秀芳的心里,子衣,也是秀芳qíng愿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当张霞搀扶着自己,跟随子衣、蜜姬一起离开树林时,自己禁不住又回望了一眼那个乱石坡――那是一段只属于秀芳和子衣的记忆,那份刻骨铭心的欢喜也只属于秀芳,而不是君然小姐,或其她任何一个女子!从今而后,“潇子衣”这三个字,将刻进她内心的最深处,任何人都再也无法将它拿走。
而且,发生在那里的惊险历程,已经让她确切无疑地肯定了子衣的身份。
是的,如果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猜测,那么,在滚落乱石坡时,她与子衣的身体jiāo替上下叠压,一次又一次从子衣的身体上撞过,在惊慌与羞涩之余,她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子衣整个身体的柔软,以及,子衣胸前包裹的裹胸布――子衣,的的确确是一个穿了男装的女子!
但,那又如何?
她眷恋着那人的气息,那人的风华,那人的始终如一;而那人的真挚纯粹,对女子的呵护疼惜,以及,那份愿意用生命去守护爱人的qíng怀,更让她芳心沉醉,qíng有独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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