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张张合合无数次,却没有吐出丝毫声音。一个回答,一个承诺,竟是如此的难。
“抱歉。”起身,抖了抖衣袖,将行动不便的右手遮住,“姑娘还是忘记在下方才的胡言乱语罢,是在下唐突了。”抬脚,去到门边。
狠狠地攥着衣角,“贺昆槿!”
惊诧地回头,却瞧见那声音的主人红着眼眶,控制不住那紧攥衣角的颤抖指尖。
“我不会给你三年时间,我也不需要你用你的命来帮我完成我的心愿。但是我会让你拥有一辈子的时间,好让我自己去实现我的心愿。”
“……多谢。”
“现下……我也许对之束手无策,”绷紧身子与对方的目光相接,似乎这样便能让自己的话语变得可信许多,“但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能够……所以,殿下……”却依旧无法吐出剩下的语句,无法作出肯定的承诺。
“我信你。”
“……”他信自己?明明自己都不信……
柳雁雪别扭地撇开了头,因为她发现自己竟再也没了勇气去对视上那一双黑亮的眼。
……
一个身着单薄中衣的四旬男子瘫软地坐在躺椅上,双眼空洞地望着无际的蓝天。温柔的嗓音在他耳边不停地回荡,那声音似乎带着某种魔力,将他杂乱的意识一点点地聚集,引导。他随着那遥远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在那意识之海里迷茫地游荡。他有些害怕,他有些慌张,因为他不知道这声音所绘出的路径将会通向何方。
下意识地想抛下一切负担,自由的寻着这声音向前;可心头却有着个恼人的警铃,不停地在敲,不停地在响。两个极端的意识在眼前对抗,他真的很是烦躁,真的很是迷茫。
“郭奇,你可晓得违抗命令的后果?”
“我……我没有……违抗……主子他……我……”
“不,你逃了。你将主子的任务弃之一半而不理地逃了。”
“我……我没有。”
“你没有吗?”
模糊一片的意识之海开始荡漾,无数个场景,无数张面孔,交错着,混杂着。那引导之音在这混乱的海洋中变得有些渺小。他很怕,他很慌。他紧闭着眼,不愿去瞧那扑面而来的画面,不愿面对那带着威压的无数张面庞。情绪的动荡使这意识之海汹涌,一个巨大的浪花,毫不留情地将他卷入其中。他求救,他挣扎。
“我……”突然两手拍着躺椅靠手坐起,“我……你,你们根本就是把我当做弃子一颗!我不逃又能怎样?等着你们所承诺的大好前程,还是等着替你们顶罪?假传圣旨?通敌卖国?你晓不晓得这是什么罪?主子,主子,主子,那口口声声的主子……”戛然而止。
被浪花卷入的身体,渐渐沉入海底。意识的叫嚣,情绪的崩溃;那引导的声音早已不见,警铃的震耳却在一点点地将他敲裂。刹那间,一切消散。没有浪,没有音,没有海,也没有铃。有的,只是个死里逃生的自己。
郭奇再次瘫倒在躺椅上,任凭宁源如何呼唤,都死一般的安安静静,没了反应。
“太快了,应该待再深一些再出手的。”贺昆槿下意识地感叹了一句,不出意料,引来了柳雁雪疑惑目光。
“……”师父您既觉得如此,便劳烦自己来。
“不能再来一次吗?”柳雁雪问道。
“我是不行了。”两手一摊,“您二位若是觉得不满意,尽管自己上。”
“罢了,左右与期待中的也相差无几。以郭奇被如此轻易当作弃子来看,他能晓得的定是不多。只要确认那圣旨是假的,一切便会好办许多。”转身,面对柳雁雪,“昆槿多谢柳姑娘相助。”
“我的王爷欸,废了老鼻子劲儿施术的人可是宁姑娘我!您难道就对老朋友的出手相助没有任何表示?”
“施与不施,左右也相差无几。”悄悄勾了勾嘴角,却并未留给宁源半个眼神,“柳姑娘,在下府中还有事,便先行告辞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好困,今天就先到这儿吧。
第14章 幻梦
铺天盖地的大雪,让人看不清自己那近在咫尺的手;寒风吹彻着万物,似乎呼吸一口就会冻裂肺腑。这雪和风,将那算不上大的宫廷一角包裹、隔离,让外面的人儿瞧不进来,让里面的声音传不出去。
一个明黄的身影负手立于雪中,一个锦衣的公子嘴角长着一颗痣。几滴鲜血落入那白茫茫的大地,不一会儿便不再可见。只剩那嘴角长痣的公子抬手弯腰捂着腰腹,只剩他脚前那即将被大雪埋没的匕首尖上的一两滴血。
“一点小伤而已,父皇莫要担心。”勾起的嘴角将痣挤在一边,“皇侄自幼被萧氏余孽所抚养,将儿臣视为杀父仇人也不足为奇。还望父皇莫要过于苛责,无论如何,他也是太子殿下的骨血。”
“哼,一个不明出处的杂种而已,没让他随他那养父入地,本就是妇人之仁。太子怜他,还给了他个太子庶子的身份,他竟敢不识好歹,当众行刺朕的长子?!”不屑地瞟了瞟不远处,“给朕打!狠狠地打!打死了,太子那儿朕去说!”
雪,还在无休无止地下着;风,还在毫不留情地吹着。这钻入骨头的寒冷,让室外的人们着实无法继续忍受。几个宫人,几个侍卫,跺着脚,搓着手,身子在雪中哆嗦了个不停,嘴唇抖了又抖。
“哎。你俩打了多少板了?该换人了吧?这天,甚冷,怎地也别把活儿都独占了,让哥们几个也来舒活舒活筋骨?”
“切,陛下和綏王早就回屋取暖去了,就我们几个盯着这半死不活的东西受冻。脑子都结冰了,打了多少板这事儿,谁还记得住?”
“真的还打吗?这么小的孩子,真死了咋办?怎地他也是太子殿下的……”
“哼,什么太子殿下的儿子。我看,八成就是那秦侧妃和哪个男人的野种,太子殿下只是爱屋及乌罢了。若真是亲子,又怎会过了如此之久,都不见东宫的半个人影儿?”
“咂咂,都瞧不见进气出气了,这还能活吗?”
“八成是死了个彻底,咱还是撤吧,反正也数不清板子,干啥在这儿继续活受冻?左右陛下的旨意是弄死这行刺綏王的野种,扔这儿,冻也该冻死了。”
鹅毛大雪将那仅有的几串足迹层层遮盖,这偏殿的一角似乎已是普通地不能够再普通。一只灰色的鸟儿停在屋脊上,偏了偏脑袋,斜着眼将那不远处地上泛着些鲜红的东西瞧了又瞧。扑棱两下翅膀,稳稳地落在那一坨红色的冰渣上,踏着雪,弯钩似的鸟喙将那冰渣啄了又啄。冷不防地爪下有什么一抖,破雪而出,它惊恐地展翅高飞,余光却瞥见那吓着自己的东西,仅仅是一只苍白泛紫的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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