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皇后和她说话了,还是那么温柔,那么令人沉溺。
向来乐观积极的钟离朔沉浸在再一次见到皇后的欢喜里,没有去想自己那张脸会带给人怎样的冲击。或许在她的眼里,那张和乐正颍相似的脸,并不会引出什么事情。又或者是在她的世界里,她永远都是那个仰望着皇后的人,就连皇后会想起她这样的事情,也是不能奢望的。
迎新春的喧嚣还没有散去,将屋外的天空渲染得十分明亮,镇北侯府的每一处也点起了明亮的灯火,相守夜欢哗。钟离朔的卧房燃着灯火,守着岁末的最后一夜。忐忑不安的少年,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满心期待着正月初一的到来。
在声声爆竹中,新年的晨光洒满了源州城的大街小巷。一夜未睡却精神奕奕的钟离朔在家中随着父母亲祭祖,用了早饭之后,便将自己的小红马牵了出来。不曾想,却在家门口遇到了镇北侯。
“溯,你这是要去哪里?” 预备在家中等着亲友来访的镇北侯看到牵着小红马,背了一包袱东西的幼子,有些诧异地问了一句。
“到南门找个朋友。”钟离朔牵着自己的小红马,一脸兴奋。她脸上的开心是如此明显,以至于镇北侯都有些小喜悦。
“是学馆里的同学?预备在哪里见面,怎么之前没有和爹娘说说?让阿生还有几个护卫跟着你去。爹也不是不给你出门,你怎么之前不说呢?”要知道,乐正溯在此之前几乎和什么人都没有交集的,乍然听到幼子终于有了同伴,镇北侯着实开心。
“不用的爹,我没事。”钟离朔灿然一笑,利落地翻身上马,朝着马下的镇北侯说道:“我午时之前一定回来陪母亲吃午饭,您让她别担心。爹,我出门了。”她说罢,轻拍小红马,背着她的小包裹冲出了琼花巷。
完全被幼子那副高兴劲给忽悠掉的镇北侯,就这么看着她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好一会反应过来,赶紧催了几个护卫跟上去,这才放了心。
正想着孩子大了都需要自由点,又念着幼子常年卧病在床,好不容易能走动了便不舍得拘着她,让她近日活泼了点。开心之余又忍不住心酸,总归,这孩子是好了。
虽然早就做好了幼子会早夭的准备,但是突然一眨眼养到了这么大,镇北侯心中的感激又添多了几分。正将年少不懂事的乐正溯安排妥当,往回走的镇北侯遇到了欲要出门的乐正颍。
“怎地,你今日也和朋友约好了?”原以为大年初一能一家守在一起的镇北侯望着穿戴鲜亮的长女,笑着问了一句。
“早前与苏统领约好了,今日到杏花楼和一些朋友沽酒。爹你今日见老友,我就不打扰了。”乐正颍被老爹的老友念叨了好几年,现状就跟女皇烦那群催婚的大臣一样,能躲就躲。
从不逼迫儿女的镇北侯了然地看了她一样,说道:“行行行,你休假去吧,我和你娘可要和你苏伯伯好好叙旧。”
乐正颍笑笑,又问了一句:“您方才说也,可是阿溯也出门了。”
“嗯,是那孩子。方才牵着她的小红马,背了一堆东西,估摸着是好吃的,也见朋友去了。”镇北侯笑眯眯的,满脸都是宠溺,“小孩子的新鲜劲,怕是有了同伴什么都想给对方呢。”这句话,镇北侯说的倒是一点都没错了。
“你要去杏花楼?那也在南门那边,若是看到阿溯,就看着她点。”镇北侯想了想,不是很放心,又念叨了一句。
“儿记住了。”乐正颍应承了下来,跟着自家妹妹的脚步,也跟着出了门。
前往杏花楼的路上,一向爱琢磨的乐正颍不禁在想,自家小妹妹要见的同伴会是谁?不会真是同班的那群孩子吧。
阿溯不怎么与人接触,纯真可爱,和那群小孩子能做朋友想想也不奇怪,况且还带了一堆吃的。顺着这个思路,乐正颍将南门住了哪些大人,孩子都有谁一个个的过了一遍。
镇北侯说钟离朔带了一堆吃的,其实也没错。她将皇后最喜欢的几样点心当做年礼一股脑地塞进了包袱的礼盒里,和她的匕首一起送了过去。
她的满腔心意都在里面,只等女皇接受,只是能不能收到呢,可能就要靠天意了。
自楚朝景文帝始,皇室连续出现了十几位女帝。历经百年,民间风气开放,女子与男子一般入朝为官,入军为将已是稀疏平常的事情。楚朝出过不少圣明的女帝,例如中兴盛世的中元帝等,更别提楚末的刺帝和昭帝都是女子了。
这样的楚国,在云州的熏陶下,日渐形成了男男,女女婚嫁的情形,直至今日已稀疏平常。到了庆朝,早就没有了男女之间巨大差距的概念。故而此刻,当钟离朔背着满当当的小礼盒,来到金袍卫南门的司署厅时,接待她的门下人一脸惊诧地问:“这位小公子,你要找的是哪位大人?”
这里遍地都是金袍卫的女大人,你不说名字谁知道你找那位大人呢?
可是钟离朔要找的人其实不在这里,她该怎么说那位大人其实是微服出巡的今上呢?想到这里,一脸乖巧的小公子抱紧自己的礼盒,为难地咬住了下唇。
第14章
人的相貌有时候可以成为一张很好的面具,这是前世钟离朔面对大臣们时得出的道理。她那过于风流的长相,在很多人心中都树立了一个喜欢风花雪月不理政事的帝王形象。在初登帝位权臣把持朝政的时期,她就用这张脸麻痹着众臣,一脸笑眯眯不理政事,看着权臣们为了利益相互厮杀,在他们谁都得不到的时候看似妥协地推了皇后的人上位,一点一点地拿回了手中的权利。
那个将她养大的母亲除了教会她尺八,还教会了她一个道理。生而为人,就要挺直胸膛,有尊严地活在这个世界上。即使到后来,钟离朔遇到许许多多为了活着而放弃尊严的人,她也没有忘记这句话。
甚至为了这句话,她放下了一部分纯粹的自己,去迎合,去周旋,只为了将自己尊为皇帝的百姓能够有尊严地活在世界上。
有衣穿,有饭吃,能站起来走路,不必跪地乞讨。有书读,还有他们能接触到的风花雪月。这是她身为帝王,应该做到的事情。若是她身体再好上一些,过个十年八年,在皇后的扶持下,她或许真的能做个中兴之主,好配上“昭”字里的“昭德友劳,闻圣周达”,而不是皇后说的“仪容恭美”。
只她命不太好,也可能是太罪孽深重,终究还是配不上那个字了。
不过没有关系,皇后办到了啊。自醒来那一日,她在床上躺了半月,已觉得前生种种都随着自己的身体烟消云散。唯一能让她记住的,便是梓潼一人。
她的皇后,是这世上她唯一放不下的人,无论是敬还是爱。
生于皇室,是她没办法选择的事情。十六岁之前,她乐观地想,至少她能选择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她成了见鹿公子,成了破庙里的小药童。
十六岁之后,她又乐观地想,至少她能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太子。但这个太子没有做到一年,她就登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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