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道袍的清隽小道捧着太一经书从走过学舍,恰好遇到了下学返回公主府的小公主。公主偶然瞥到少年那张熟悉之际的脸,一时怔忪。
怎么才过了一年,觉得这少年竟然长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又在这少年身上瞧到了似曾相识的影子。公主摇摇头,将心中虚妄的念头驱散,私下暗自嘀咕这乐正溯何时成了太一门的小道士了。
末了,小公主哎呀一声,恍然想到正月初一答应长姐的事情,如今都快月末了还未办好。这要送乐正溯的曲谱还没找人问到手,回头得找人去寻林梦蝶要一份了。
心有所思的钟离朔在入了太一门之后,每日都会在弘文馆接受少司命的授课。而忙碌于朝政的禤景宸则在诸多要事里忙得脱不开身。无论是昭帝的死因,或者是兵部的事情,都因为牵扯到前朝而迟迟没有结果。这一日早朝,拖延了大半个月的兵部武库案,终于有了些许动静。
“回禀陛下,这一批出现在源州武库的前朝军备,有大批乃是十年前刺帝时期,从云州制备的军备。微臣几经探查,发现此一批军备,应该就是当年云州武库失窃的那一批。”穿着绯色官服的乐正颖,从百官之中出列,望着殿上坐着的女皇铿锵有力地说道。
她话音刚落,便引来诸多质疑。
要知道,钟离幕的父亲也就是老云中王,实打实的是一位喜欢风花雪月的闲王。但因着云州靠近南疆,历来都是楚国南边的屏障,故而亦为军事重地。
可就是如此一个军事重地,在当年中州王打着“除妖道,清君侧”的名号造反时,却连一个月都挡不住,让中州王破下云州直攻宛州,险些攻入了源州。
若不是当时在澜州驻守边疆的禤景宸及时回援,只怕中州王早就称帝了。这场发生于刺帝时期十分严重的一场叛乱,导致了云州王夫妇战死。而那个被刺帝当玩笑一般送到云州没有封号的皇女,于战乱之中流落街头。
中州王能攻下云州十分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云州的武库失窃,大批新式军备不翼而飞,留在库中的均是老式军备故而不敌败退。
这次叛乱令原本就残暴的刺帝变本加厉。叛乱平息之后,她下旨将所有参与叛变的钟离王族不管男女尽数斩杀。除了云中王那个只有十三岁在弘文馆为质的幼子,以及六岁以下的孩童,钟离一族近乎灭亡。
在此之后,她下旨令禤景宸与监天司的司命一起寻回钟离朔,将她迎回帝都之后按照大臣的请求迅速册封钟离朔为太子,以固国本。而云州武库失窃一事,在几经调查之后确认乃中州王所为。刺帝下令将主诸王的属臣彻查了一番。
至此,诸王叛乱才算了结。
这件事只要有底蕴的家族,或认真阅读前朝案例的人都会知道。因此吏部侍郎举起了玉牍,朗声质问:“陛下,众所周知,十年前云州军备失窃一事乃中州王所为。中州王被处死之后,所有财物都被楚朝收取了。乐正侍郎说这是前朝云州的军备,也未免把责任推远了些。”
乐正颖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这的确是云州的军备,臣找到了当时在云州军工的一位军备大师求证过。且云中王亦承认,那是他家的军备标志。”
乍然听到钟离幕的名号,众人皆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禤景宸望着垂首立在百官中的钟离幕,等着他的回复。
白白净净的云中王,有着极其软绵的性子。他犹豫了一会,才从百官中出列,细声细气道:“乐正大人所言极是,那的确是我家的家徽。”
“陛下也知,前朝为了避免诸王栽赃陷害,各州皆有自己独特的军备辨识标志,这标识只有各州各自的王与皇帝知道。臣幼时便得家父教导,故而认得。”
这位前朝遗留的王族瞧着就是与他的皇姐一般,是个做不来大事的人。看着他这副怯懦的模样,想要恢复楚朝的遗老都在心中叹了口气。
不过也好,这样的人,也好掌握。
钟离幕话音刚落,朝中便起了争执。一说就算是云中王军备的事,那也是前朝的。一说乐正颖办事不利,直至今日,还未将武器是如何被调换的查出来。
吵来吵去,女皇出言制止:“此事既然已有了眉目,乐正大人就继续查下去。一月之内,还望有新的进展。好了,此事就先到这里了,还有什么事吗?”
“陛下,臣有一事。”话音刚落,礼部侍郎赫然出列。
“哦,卿有何事?”该不会又是来催她大婚的对象吧。
“禀陛下,近日臣在街头行走,偶然听闻诸多百姓到河边祭祀。臣仔细打听了一番,闻说乃是昭帝的冤魂不散,日日在凉水岸边徘徊。为让百姓心安,莫被亡魂惊扰,还望陛下能让监天司与太一观做法,将昭帝的冤魂送回归墟。”这位礼部侍郎很年轻,是去年年末的时候,从黎州升上来的。
他一口一个冤魂,一口一个归墟,显然在他的口中亡国之君乃是不详之魂。
坐在高位上的禤景宸霎时间凝了脸,却听对方还侃侃而谈道:“我朝信奉东皇,将惊扰百姓的亡灵送往归墟乃是监天司历来的职责。可百姓已因为担忧昭帝侵扰,到河边淫祀多时,而监天司却迟迟未有动静,这于礼不合……”
他漫长的话语被一句冷笑打断,却见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的殿前,穿着绯色祭袍的少女斥声道:“昭帝自神国而来,大人教我监天司如何送往归墟。”
百姓祭拜的是神灵,你却说是祭祀鬼魂的淫祀,骂的又是何人呢?
作者有话要说: 诸位大臣:看,傻逼。
第29章
众人皆知,女皇对前任妻子的喜爱,从亡国君主都能据理力争给对方谥号“昭”一字,便能看得出来。如今你直说昭帝前往了归墟,让女皇作何感想呢?
更遑论,就这么当着新任大司命的面直说监天司的不是。虽则监天司在庆朝不受女皇的重视,劳苦功高的大司命不久前登入神国,现任大司命年级尚轻,也不能如此得罪人。
禤景宸望着从百官之中出列的青年侍郎,仔细想到当初左丞徐明义推荐他时的评语:“熟知礼法,刚正不阿,颇有古风。”如今看来,这礼,守得怕是旧了。
看来,这批在刺帝专政下成长起来的青年,都有些迂腐。在世人眼中,昭帝是葬送了楚国的君王,无论她生前做了什么功绩,都会因为亡国之主的头衔而黯淡。
如果真的有神灵,按照太一门的教条,昭帝这般厚德之人必升上神国,而不是前往归墟。
禤景宸见着殿下的青年,在少司命话音刚落之时,反驳道:“少司命此言差矣,昭帝乃是楚末之君,按照太一的祭祀典礼,亡国之君乃葬送祖宗基业之人,身负大罪,怎么能前往神国呢?且因着凉水岸边的冤魂,源州百姓惶惶多日……”
“蒋大人……”礼部侍郎的话没有说完,便被坐在高位上的女皇打断了,禤景宸望着殿下明明不过三十岁却留着长须看起来固执严肃的青年,温声说道:“左丞当日荐你之时,曾与我说大人熟读典礼,体恤百姓,如今看来十分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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