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过了三年,原以为会好上一些,却是一日比一日还要挂记那个人。
她记得破庙前立着的少年,俏生生的光彩,夺去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记得樱树下的太子,温柔儒雅是所有源州城女子都会动心的贵公子。
她记得刺帝榻前的殿下,那是禤景宸遇见的第一个挡在她身前的人。瘦弱的身躯却好似山岳,足够她依靠一生,去追随一生。
她更加记得的,是深夜的书房里,那盏明亮的灯火前,瘦弱的帝王孜孜不倦翻阅书籍批改奏章制定政策的模样。
那个样子,刻在了她的灵魂深处,怎么让人忘却呢?
两行清泪落下,禤景宸温柔的抚摸着钟离朔的面庞,目光下挪,落在了她的肩膀上。
钟离朔盖着薄被,露出了肩膀。她穿着中衣,掩盖了包扎好的伤口,禤景宸的目光落在那处,手轻轻地探了过去。
为何那么羸弱的一个人,却有着能替人挡住一切的气势。
为何,要英武得令人心动?
禤景宸轻触着伤口,目光敏锐地见到钟离朔皱紧了眉头,闪电般收回了手。
很疼吧,那个时候却没有喊出来,到底多会忍耐。
禤景宸忽然想到那个冬日里,满身红疹的帝王咬着被子忍受着所有痛苦的模样,心头一紧。
那个小医工曾说,蛊毒后期会撕咬五脏六腑,疼得痛不欲生。可是监天司查阅当年太医院的用药记录,却没有发现镇痛的药物。禤景宸便知道,为了稳住百官,她竟是活生生忍了下来。
每思及此,她都心痛难忍。
自责,悔恨,伴随着浓烈的欣喜击倒着禤景宸。她坐在了钟离朔的床边,不知不觉守了快一夜。
她念着与钟离朔的过往,脑海中逐渐将十六岁的乐正溯与钟离朔重叠在了一起。
“你是何人?”
“大人究竟是哪一门的侍卫,姓甚名谁?”
“大将军?”
“永乐大人?”
“梓潼……”
“陛下。”
……
那些记忆交织在了一起,汇成了激烈的鼓声中少年炙热的双眸。禤景宸闭上了眼睛,将所有的泪水都忍了回去,心里念道。
回来了,她的殿下。
她们是夫妻,心有彼此,并不是她的一厢情愿。
禤景宸笑了起来,抹掉了泪水,丝毫没有疲倦地看着床上的人。直至明月落下,晨辉在从窗外逐渐亮了起来。
“水……”夜尽天明时分,一声微弱地呻吟引起了禤景宸所有的注意力。
床上的钟离朔皱着眉头,昏昏沉沉地喊道:“渴……母亲……朔要喝水……”
禤景宸闻言起身,慌慌张张地去到了一杯茶过来。床上的钟离朔迷糊地挣扎着起来,却落入了一个怀抱里。禤景宸将她半抱在怀里,丝毫没有生疏地将茶水喂入她口中。钟离朔大口大口地喝,迷迷糊糊,丝毫没有察觉自己的处境。
禤景宸见她喝的急,将中衣都沾湿了,伸手托住了她的下巴,慢慢喂完了,这才柔声问了一句:“还要吗?”
钟离朔点点头,正要应,却在下一个刹那猛地仰头,看到了一张朝思暮想的脸,结结巴巴地喊了一声:“梓……梓潼……”
禤景宸柔了目光,托着杯盏柔和地看着她,轻轻地笑了一下。
第69章
那样的笑太过温柔,有一瞬间令钟离朔以为自己还在梦中。她怔怔地盯着环抱着她的人,四目相对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落在皇后的怀抱里。一股热气从心口直冲脑门,烧得钟离朔双耳通红。她下意识地挣脱禤景宸的怀抱,却因着扯到肩膀上的伤轻嘶了一声重新倒在了禤景宸的怀抱里。
“小心。”禤景宸即时揽住了她,将她扶住,关切地看着她的伤口,说道:“殿下身上还带着伤,还请不要乱动。”
钟离朔一听,便知道她这是认出自己了。一颗心又惊又喜,砰砰砰地乱跳个不停。她红着耳朵,连脸颊都是烫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肩膀上的伤很疼,但是能忍的程度,钟离朔舔了舔刚才被湿润的唇瓣,说道:“梓潼……怎么会在这里?”
她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也没有躲避的必要了,所以堂堂正正地,将那个称呼唤了出来。
禤景宸笑弯了眼,望着怀里的人说道:“来看看殿下。”
钟离朔心头万千思绪飘过,她想问问禤景宸怪不怪她隐瞒了那么久,又想问她昨夜的云歌如何,可她什么都问不出来,只好垂着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几乎擂破胸膛。
她舔着嘴唇,一副很渴的样子。禤景宸将她扶着,见状说道:“我再给殿下倒一杯吧。”
她言罢,就要扶着钟离朔靠在床头,起身去倒水。钟离朔手快,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说道:“不用。”
禤景宸垂眸,看见自己的手被钟离朔抓在了手里,轻轻回握。皇后那并不算柔嫩的手就在自己的在掌中,身后传来熟悉地丁香包围着她,钟离朔觉得很热,她舔舔嘴唇,说道:“你来此多久了?”
“只一会。”禤景宸应道,她调了一下位置,将钟离抱在怀中,并没有告知对方自己守着她一夜无眠。
“那岂不是一夜未眠?”钟离朔仰头,慌张地看着她,“昨夜一片混乱,向来后续之事也要你操劳很久,不若在此歇息一会吧?”
似乎没有那四年的生离死别,钟离朔看着皇后只以为自己处在了深宫之中。可是那个时候,禤景宸绝对不会像这般抱着她。
禤景宸摇摇头,轻声说道:“乐正侍郎就在外面。”
钟离朔陡然一惊,看向了屏风之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禤景宸笑着道:“不过她睡着了,殿下不想他们知道,我是不会说的。”
夫妻多年,这点默契她们还是有的。至此,钟离朔已经明白禤景宸已经谅解了自己。
她朝禤景宸感激地笑笑,说道:“既如此,我如今也没什么事了,天也快亮了,梓潼不若先回去休息去吧。”
禤景宸垂眸望着她,叹了一声:“殿下就这么不想见着我吗?”
“非是如此。”钟离朔连忙摇头,仰头望着她,说道:“我只是……”
她对上了禤景宸的眼眸,看到了她眼中氤氲地那一抹笑意,释怀一般说道:“我亦许久不见你了,十分想念。”
她很想皇后,皇后还没有离开源州城的那一日就想了。于是钟离朔坦诚,言道:“自梓潼离开源州那一日起,便日日思念,恨不得能北上寻你。只是……”
“世事无常。”
“梓潼,昨夜的云歌如何?你离开源州时,我便想等你回来之后告诉你了。”
钟离朔从禤景宸的怀里起来,转了身体,跪在床上,握着禤景宸的手颤抖着说道:“我虽没有武将英武,也没有文官风流,只一残躯。可这一生,你是我唯一挚爱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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