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曲_若花辞树【完结+番外】(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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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汉王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口中迷迷糊糊道:“我不想做皇帝,我只想与阿瑶一处……”

  话还未说尽,便团在君瑶怀中,呼呼地睡去。

  君瑶抱着她,既心软,又心疼。她忽然想到,便是不与殿下做夫妻,她心中就没有殿下了么?

  第八十一章

  咸安元年春, 阴雨连绵。

  多地困于涝灾之患。汉地好些, 汉王去岁冬, 经臣属提醒, 征发徭役,修建沟渠, 疏通河道,田间虽积雨, 也疏得几时, 不致影响秧苗生长。

  纵然如此, 汉王依旧忙得脚不沾地,日日领着一帮臣属商量如何治灾。原本与君瑶说好的回西山, 也只耽搁下来。幸而君瑶也不心急, 安心留在宫中。

  这日又大雨,汉王自田间视察回来,虽披了蓑衣, 戴了斗笠,衣袍仍是湿透了, 连发梢都滴着水。湿淋淋地衣衫浸在身上, 春寒直渗入肌理, 汉王小脸冻得苍白,口中还在与臣下说道:“去冬不是已令疏通河道了?田中积水为何疏不出去?”

  “积水不得疏,非我汉境之故。这河下游乃是代河,代河堵了,水自是疏不出去。”臣下无奈道。代河位处代地境内, 乃是代王封地,他们怎好越俎代庖。

  汉王沉默一阵,显出无措来,不知如何应对。

  臣下又道:“殿下当修书一封,发往代王宫中,请代王敦促此事。”

  汉王点头。

  前方便是汉王寝殿,那臣属尚有事要禀,便未退下,一路跟在汉王身后,一路说,汉王也认真听着。她究竟就国不到一年,许多事皆是生疏,需虚心学习才好。

  行至寝殿外,忽见殿门前有一道身影远远等候。汉王绷得紧紧的小脸立时舒展了,眼睛一直盯在那人身上,面上显出“我很想跑到阿瑶身边去,但有臣下在我要维持威严”的纠结神色来。

  君瑶见她淋得湿透,不免心疼,再看小殿下那纠结的神色,又是好笑。却也不曾迎出去,只在门前等她。

  臣下察觉殿下注意力转移,顺着她的目光一看,便见一端庄窈窕的女子,站在殿前,臣下暗道一声失礼。忙立住身形,与汉王一礼,道了告退。

  汉王自不挽留,待他走远,跑到君瑶身前,道:“阿瑶,你用过午膳不曾?”

  她天还未亮便出宫,此时已过午,若非雨太大,淋了一身透湿,还得往下一县去。汉王去岁受了箭伤,臣属们关切,恐殿下受寒,旧伤复发,急劝她回宫。汉王也怕受了寒,发病延医便麻烦了,便未推辞,独自回宫了。

  “用过了。殿下呢?”君瑶带她入殿,早有侍婢去取了换洗衣物来。

  汉王摇摇头,显出愁容来:“周边几处县都不大好,再疏不出雨水,便要涝了。我吃不下。”

  君瑶替她解下蓑衣,口中说道:“再是担忧,殿下也不能不用膳的。”

  嗯,阿瑶说得对。汉王明白,但仍是不大开怀。

  除下蓑衣,脱下斗笠,殿中地板上湿哒哒地滴出一片水来,汉王身上也是湿的。君瑶便令她速去沐浴,好洗去一身寒气。

  汉王忙去了。

  待她沐浴回来,殿中已摆了膳,皆是热腾腾的菜肴,在这阴雨天里,教人食指大动。汉王感觉到饿了,乖乖坐到食案旁。君瑶便亲替她舀了碗汤。汤是鲫鱼汤,汤色纯白,冒着袅袅热气,里头还放了几颗辣子,闻上去便很开胃。

  汉王与君瑶道了谢,接过,便要喝,殿门突然被撞开,国相冲了进来。

  汉王吓了一跳,动作便顿住了,抬头望他,一看国相神色,心中没来由便是一慌,急问:“怎么了?”

  国相脸色阴得可怕,兼之他一身雨水,更是使人不安,他在汉王身前跪下,身子下拜,汉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国相的声音,远得犹如在天边,落在汉王耳中,几要听不分明,可偏生每个字都清清晰晰地击中汉王。

  “大长公主殿下,薨了。”

  天边响起一声惊雷,随即接连数声沉闷回响。

  滚滚春雷,惊动山河。

  汉王脸色煞白,她一下子坐直身,紧盯着国相,国相伏在地上,犹在回禀:“陛下以乱政为由,鸩杀大长公主,朝中……”

  汉王胡乱摸索,抓住食案,撑着站起身,清瘦的身子晃了晃,君瑶扶住她,担忧道:“殿下。”

  汉王的手都在颤,眼泪蕴在眼眶中,她开口,才发觉嗓子哽住了,泪水唰的落下。她颤着唇道:“入京……”

  国相猛地抬头:“不可!”

  平日里最肯听从臣下劝谏的小殿下却像没有听到,仍在道:“寡人要入京……”

  “殿下!”国相膝行上前,拦在汉王身前,苦心劝道:“殿下入京,必步大长公主殿下后尘。天子无亲伦,殿下此时,当思前路才是,怎可做小儿女情态,只顾哀思?”

  汉王移目到他脸上,喃喃道:“前路?”

  国相忙颔首:“往日有大长公主周旋,朝廷安泰,诸王固有异心,亦不敢放肆,殿下因而得以高枕安卧。今大长公主薨,要变天了!”

  要变天了,汉王当思前路何方,再不能懵懂度日。国相满是忧愁地望着汉王。汉王茫然:“我若不入京,阿姐的灵柩如何安置?”

  大长公主无后,她的丧仪,何人主持?天子给她安了罪名,她的尊荣,如何维持?

  国相叹息,明白此时殿下必是什么都听不进了。

  想来也是。

  他一路侍奉殿下,自是明白,大长公主与殿下,看似疏离,实则在京时,殿下每有为难,皆是大长公主府照拂,大长公主也从未以人情要挟,命殿下替她做什么事,只是当他是幼弟,照顾了便也照顾了。

  有这一份似远实近的情分在,殿下焉能不哀。

  国相望向君瑶,君瑶冲他微微点头。国相躬身一礼,退了出去。

  汉王立在原地,茫然不知所措。

  君瑶走到她身旁,默了默,柔声劝慰:“讣告传到汉地,需一月,大长公主殿下薨逝,已有一月,丧仪当已毕了,殿下哀荣,唯有将来追赠。殿下纵然回京,也已于事无补。”

  这一句于事无补,使得汉王悲从中来。她眼泪不住地落下,抬眼望着君瑶,哽咽道:“我离京前,阿姐特来送别,我说了要助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倘若她不那么没用,能与阿姐内外相应,德文也不敢下手。汉王这一想,从哀痛到自责,眼泪越发落得厉害。

  君瑶叹息,哪有这么多倘若。大长公主威重,有影响局势之能,诸王觉得她碍事,急于独立的皇帝更觉她碍眼,偏生她又忠贞,无自立之心,这下场,或早或迟罢了。

  汉王越想越自责。君瑶劝不好她。

  于凡人而言,这世上什么过错皆可弥补,唯生死之别,无可补过。人去了便去了,再是追悔,也莫可奈何。

  汉王也非什么都不懂,她知若是执意入京,必是出不来了,皇帝连大长公主都敢杀,何况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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