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百年前那小小的兔子精,早已被她忘到脑后。
一日,巨龟找到她,与她哭诉,有一只刚结丹期的兔子精四处作乱,声称是她的门人,抢人丹药灵器,符箓宝物,还四处伤妖,简直是无恶不作。
这般作乱的小妖怪,妖界自是有大能收拾她,奈何她口口声声称是桃花妖君瑶的门人,众妖便不敢轻易拿她,央了巨龟来问问。
巨龟是妖界的老者,素能主持公道,请了他来,也是恐那兔子精当真是君瑶门人,冒昧上门告状,惹恼了她。
君瑶闻言,自是去寻那兔子精。
她找到兔子精,是在一条大江边,正当夕阳西下,一道残阳挂在天边。兔子精在江边,对着江坐着,听闻身后动静,她警惕地回过头来,看清来人,她弯弯的长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眼中满是喜色:“我寻了你六百年,总算让我遇见你了。”
她如此欣喜,君瑶的问罪之语,就凝在了喉间,不好出口。
兔子精却似不知自己打着君瑶的名号,做下多少恶事,蹦蹦跳跳地上前,道:“你赐我一名吧,我没名字,他们总是兔子精兔子精的叫我。”
君瑶望了眼她的身后,夕阳残照,映在江水上,一半明亮如血,一半萧瑟如碧,她脱口道:“明瑟。”
兔子精笑起来,很是开怀。
君瑶非嗜杀之人,令明瑟将夺来的物件都归还回去,往后不许再作恶,便走了。
明瑟却屡教不改,一面四处寻她,一面仍旧托着她的名义做坏事,她做的坏事也甚有分寸,抢的丹药并不怎么名贵,灵器也非上古仙器,欺负的妖,多是些小妖,也无性命之忧。纵是如此,也使妖界生厌。
君瑶一心修仙,清清静静地修了一千六百年,突然多出一只兔子精,扰得她不得安宁。君瑶甚是头疼,不知她为何这般折腾,说了她几次,她屡教不改。
巨龟再来求见,她便说了实话,明瑟非她门人。
既然如此,众妖不必顾忌她的颜面,明瑟便从作威作福,跌落到四处逃窜。
她好不容易找到君瑶,问道:“你当真不知我为何四处为恶?”
君瑶漠然看她。彼时她已在广平寺的那座山头上扎根下来,参悟佛法,无意与这兔子纠缠。
明瑟沉默一阵,忽而一笑,在不远处也寻了个山头住下,做了个兔子洞。
她像变了个人,也不去做些讨人嫌的事,安安静静地在兔子洞中修炼,隔三差五来桃树下晃一晃。
君瑶入定,不知外界变化,她来不来,她都不知道。明瑟却十分满足,从隔三差五来一趟,到日日都来,也不管君瑶知不知道她来过了。
区区五百年,君瑶突破化神,与成仙咫尺之遥。
突破化神那日,整个山头笼罩着白色的幽光,从微弱到光芒万丈,明瑟在兔子洞中察觉异样,忙出洞查看,便看到了那一幕,君瑶化作人形,阖目而坐,光芒从她身上漾开,万分夺目,而她神色平和,与往常无异。
明瑟在洞口站了半日,头一回没有走近,回到洞中,潜心修炼。
正当子夜,小老虎呼呼地睡。
旧日往事浮现,君瑶却无什么波动。
窗外传来一声轻响,君瑶轻轻将小老虎搭在她左臂上的爪子挪到她自己的右爪上。小老虎动了动,迷糊间感觉爪下软软的,便以为还搭在君瑶臂上,继续熟睡。
君瑶不由一笑,笑意清浅,转瞬即逝,却满是温柔。安顿了萧缘,她走出门去。
明瑟就站在院中,见她出来,手中凭空化出一道灵简,抛与君瑶。这道灵简记载了昙光道人洞府踪迹。君瑶心知肚明,接住后,放入袖袋中,转身要走。
明瑟在她身后,忽然道:“分明是我先遇上你的。”
君瑶顿了顿,她从前不知明瑟为何总做些惹人心烦的事,引得她去寻她,又为何总要围在她身旁。遇见萧缘,历了这八百年情劫,却是懂了。
她淡淡道:“情之一事,哪有先来后到之说。”
明瑟望着她的背影,眼泪潸然而下。君瑶说罢,便回了木屋。明瑟见过她对汉王,对小老虎,对她每一世关怀备至的样子。
那样的君瑶是不同的,仿佛融化了一身霜雪,温柔婉约,毫无保留。那样的君瑶,是她朝思暮想,求而不得的。
明瑟想起来了,其实君瑶也抱过她一次。
那是一个桃花盛放的春日,十三四岁的小汉王来到广平寺中,她穿了身浅绯的圆领斓衫,面容稚气,目光明澈。
她那时刚化形,来寻君瑶,欲听她一声赞。一入寺便看到汉王,汉王身上带了王气。她心中大喜,吞食王气,修为大进,气运佳者,甚至可成仙,她若吃了这道王气,与君瑶的差距便不那么大了。
汉王在园中漫步,她在君瑶身前停下,君瑶前所未有地盛放,明瑟从未见过君瑶开花,更是从未见过这样美的桃花,她看得呆了,等回过神来,汉王已出了桃园。
明瑟着急,心中却有一种难言的惊慌。君瑶开花,不会是开给她看的,园中皆是寻常凡人,最为不同的,也只挟着王气的汉王一人。她越发慌张,变成了个男童,去试探汉王。
就是那时,君瑶抱起了她,只是她虽抱着她,目光却一直落在汉王身上,辞气更是从未有过的温婉,与那凡人行礼道:“多谢公子照看舍弟。”
第一百零九章
小老虎饱饱睡了一觉, 醒来君瑶不在身旁了。她翻了个身, 看了看室内, 室内空无一人。窗外飘着雪, 房门开着,雪花飘入屋檐, 廊上积了层薄雪。
小老虎抬爪揉了揉眼睛,跃下榻来, 去寻君瑶。
君瑶在侧室中, 坐在书几后, 正执笔在纸上勾描。她身前除去一纸一砚一墨锭,还有一卷灵简, 与一小碟切得碎碎的山雉肉。
小老虎走过来, 在君瑶身上蹭一蹭,而后挨着她卧下,打了个呵欠, 懒洋洋的。
君瑶停笔,推开笔墨与那张画了一半的纸, 抱起小老虎, 又将盛了山雉肉的小碟子端到身前。小老虎在她怀中蹭了蹭, 窝着不动了。
刚睡醒的阿缘,呆得很,君瑶一笑,一面与她顺毛,一面道:“若是困, 再去睡一会儿。”
萧缘摇头。
君瑶便不说话了,轻轻顺着毛,等她清醒。
昨日明瑟那一闹,并未给她们相处留下半点影响。小老虎心大,哄了好就释怀了,不会抓住不放。君瑶明白明瑟心意,但那又能如何,明瑟再闹,她能做的,也只与她几分宽容,不多责备罢了,她的心却完完整整地属于萧缘。
过了片刻,小老虎清醒了,两只前爪踩在书几边上,舔食起碟子中的山雉肉来,肉且是温的,不知是烹好不久,还是君瑶施法留住了热气。
食尽,恰好饱了。君瑶将碟子放到一旁,与小老虎道:“去玩吧。”
萧缘就从君瑶身上跃下,走到门边,看了看外边纷纷扬扬的雪,又回来,还是蹭在君瑶边上。
君瑶看了她一眼,一笑,重新提笔,在纸上勾勾画画。
画上似乎是一处山谷,小老虎左右看了看,生出好奇来。但她知道,阿瑶是在办正事,不能搅扰。于是她便静静在旁看着,一面自己琢磨,一面等君瑶画好了,来为她解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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