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轻笑:“有殿下在,我怎会怕呢?”
汉王受了鼓舞,身板挺得更直了,一晚上都是神采奕奕的。
今次与宴宗亲不多,除郑王夫妇,淮王夫妇,城阳王夫妇,便是汉王汉王妃与滕王了。
皇夫尚在昏迷,不能到宴,陛下便也是独自一人。
众人皆知陛下挂忧着皇夫,怕是无心饮宴的,宴上便也只观歌舞,除却起始照例上寿,竟无人单独去与陛下敬酒。
还是皇帝,看场面着实冷清,不像过年的样子,主动与众人交谈。她一开口,亲王们怎敢不搭话,言语之间更是热络。
萧氏到了陛下这一代,子嗣零落的厉害,那几个逆王不算,京中竟一个皇侄也没有。
皇帝拈着酒盏,眸光中含着一抹笑,闲然散漫地望过来:“八郎也当做父王了,再不抓紧,小心明朝,滕王弟赶到你前头去。”
皇帝生得婉约动人,久居高位的气势又与她自身气质融为一体,使得她相貌中的那份清婉,又添上灼灼的昳丽,举手投足间,都使人既移不开眼,又不敢当面直视。
她引觞自酌,偶尔说上一句,宗亲莫不相和,一齐打趣起汉王来。
这样的打趣,面皮薄的少年人总是害羞的。
汉王面红耳赤的,不知如何应对,还是皇帝,看她实在羞极了,又说起旁的来。
只这一调侃,殿中氛围,自是明快多了。丝竹伴着歌舞,烛光映着美酒,诸王拎壶端盏,相互敬一杯,王妃们交头接耳,笑声不绝。
直到月上中天,筵席散去,众人步出麟德,让迎面而来的寒风一吹,反倒觉得冷寂空落起来。
众人皆是要往宫门去的,一路便结伴而行。
行至宫门外,各府车驾已在等候,诸王相互道了告辞,便各自登车离去。
道上积了雪,车轮碾过,发出阵阵细碎的声响,滕王坐在车中,待车行得平稳了,他方低首,小心取下腰间的香囊,放到手心。
香囊在他手心动了一下,又动了一下,滕王屏息看着,眼中强掩恐惧,恐惧之外,又带了一抹难以言喻的期待。
不一会儿,香囊的口子睁开了,一条小青蛇,从里面爬了出来,蜿蜿蜒蜒地在香囊上一圈一圈将身子盘起来。
滕王咽了咽唾液,神色异常恭敬,待那只一指长的小青蛇不动了,方语带讨好地问道:“上仙,你可看清了?萧缘身上,果真有帝王之气?”
青蛇抬起它那三角的头,冷淡地瞥滕王一眼,点了点头。
滕王的面容瞬间扭曲了,混合着嫉妒厌恶与不甘:“他……凭什么?”
“天命。”青蛇懒懒道,说罢,它又瞥了眼滕王,吐着信子道,“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嫉妒他做什么?”
滕王从小就嫉妒汉王,只他从未表现出来,亦无人点明过,乍然听这青蛇信口戳穿,滕王仿佛叫人侮辱了一般,气得双目赤红,偏生他又不敢在青蛇面前放肆,只能强行忍了。
“上仙有所不知,我那王兄,没一样出彩的,偏生运道好,什么事,都能抢个先。”滕王淡淡道,满是不屑。
青蛇却是一笑:“他运道可不好。”顿了顿,又道,“不过,要说好,也确实称得上好。”
滕王听到前半句,先是一喜,谁知青蛇又说出后半句来,他霎时又是怒极。
青蛇见他这蠢样子,慢悠悠地撇过头,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过得数息,它又欣然道:“看在你这几日还算恭敬的份上,我点你一句,汉王此人,万不可与他为敌。”
滕王本就存了要借青蛇对付汉王的意思,谁知它竟说出这话来,他不敢置信道:“上仙莫非竟怕一凡人?”
青蛇动了动身子,像是伸了个懒腰,它语气轻快道:“我当走了。”
滕王大惊失色,顿时顾不上旁的,忙道:“上仙缘何要走?莫非是我照顾不周,使上仙受怠慢了?”
青蛇摇了摇头,面色凝重地望着她,缓缓地摇了摇头,叹口气,语重心长道:“你太蠢,我怕受你连累啊。”
它与旁的妖物打斗,修为受损,不得不好生休养,恰好遇上滕王,他又那般殷勤恭敬,它便也来了,谁知这滕王看着聪明,实则蠢呢。好难过啊,洞府叫其他妖抢了,住不得了,此处也不可久留,它还得拖着伤残之躯,另觅他处。真是艰难。
青蛇这话来得突然,滕王还未听明白,正要再问,便见青蛇一个闪身,消失不见。滕王愣愣地看着,脸色铁青。然而片刻过后,滕王忽然怔了一下,如梦初醒,他见自己托着一香囊呆呆看着,不明所以地眨了下眼睛,待察觉香囊上还有湿乎乎的黏液,滕王皱起眉头,厌恶地甩开。
他怎会容这等不洁之物近身?滕王仔细回想,却想不起方才自己在做什么。
第十四章
另一端,汉王已与王妃入了寝殿。
汉王心事重重的,她跟在王妃身后,偷偷看一眼王妃,小脸上便显出些许纠结,很是迟疑的模样。
王妃斟了盏茶,转身来递与汉王,汉王恰偷偷看她,忽与她目光对上,汉王猝不及防,慌忙转开了。
“殿下?”王妃唤道。
汉王仿佛受了惊:“啊?”她一面发声,一面有将目光挪回来,看到王妃,她小心脏噗噗噗地跳个不停,又低下头去,耳根处还泛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王妃携她在一旁榻上坐下,将手中的茶盏递给她,汉王接过了,方觉自己口干,端起茶盏到嘴边,小口小口地饮了。
眼下天色不早,明晨殿下还要早起,随同陛下祭宗庙。王妃想让她早些去睡了,便不曾问她在想什么,只道:“殿下先去洗漱罢。”
汉王连忙点头,将茶盏放到一旁几上,站起了就往配殿去。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王妃见她慌慌张张的身影,不禁思索殿下何事这般惊慌,一时却也寻不到眉目。
待汉王回来,王妃便叮嘱她去睡了,不必等她回来。
汉王答应了,又催促她道:“王妃也快去,我先将被窝暖起来。”
一面说,一面掀开锦被钻进去。
王妃走过去,替她掩了掩被角,方去了配殿梳洗。
汉王待王妃身影消失在屏风后,方合起眼来,预备入睡。然而,她闭上眼,还是忍不住去想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她其实并不经常想这事的,只是偶尔旁人提起,她方想一想,然而不论她怎么思索,都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只能从旁人的神色中隐约感觉到,这兴许,是件十分羞耻的事。
直到王妃沐浴回来,汉王依旧没有睡着。
她听闻声响,便从榻上坐起。王妃见她还未入睡,便知她应当又有什么要问了。
果然,便见汉王支支吾吾的,脸颊也红红的,少见地扭捏起来。她望向王妃,眼神却是躲闪着不敢看她,迟疑片刻,她问道:“王妃,今夜宴上,他们说我要尽快做父王了,你可知,孩、孩子是怎么来的?”
王妃一愣,脚下步子停住了,面上也不禁飞红,头一次显出为难之色,不知如何与殿下分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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