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人心的揣摩,文璟晗也自有一套看法。端看入狱十余日也未有一次刑讯落在她身上,她就知道那袁司马对文家多少还有顾虑,不过对方敢动手,却是真打上了秦家的主意。
从一开始的“杀鸡儆猴”,若是换个没见识的真纨绔,说不定就被吓破了胆,哭着喊着让家里送钱了。再之后让她知道那些刑讯逼供,未尝不是在给她试压。案子审得慢,她和醉风楼这一群人长久被关在牢里,眼看着身边之人一个个受刑乃至死去,心里那道防线终究会被打破……
可以说,如果入狱的不是文璟晗,又或者这些厨子伙计的家人没被文家人带走,这案子早就可以尘埃落定了。而哪怕现在还没有人招认,也不过是时间问题——醉风楼那些伙计对于牢狱和审讯的承受能力,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
冷不丁的,今日审讯又密集强硬了起来,大牢里的所有人都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文璟晗对面的牢房被打开了,一个刚满十六还生着张娃娃脸的伙计被拖了出来。他在这十来天里还算好运,之前一直未曾受审,只是被这牢中的气氛和同伴受刑后的惨状吓破了胆。这会儿被狱卒从牢里拖了出来,当即吓得面无人色,双手抱着牢房的栅栏死活不肯松手。
“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不去,我不去!”伙计惊慌失措的喊着,却抵不过两个壮硕的衙役拉扯,不多时便哭爹喊娘的被带走了。
这已经是今日被带走审讯的第三个人了,而且之前被带走的人都没有送回来。伙计们的情绪似乎终于压抑不住,脸上渐渐染上了恐惧,有人嘀咕着:“又开始了,又开始了,小六年纪还小,身子骨也不结实,是不是,是不是也要死了……”
入狱不过十余日,醉风楼的人都没有定罪,可却已经死了不止一个人。最初受审的那些厨子里,除了陈老大身体底子好,扛过了高热活了下来,另外三个受审的人已经陆陆续续死在了狱中。那个原本关着四个人的牢房,如今也只剩下了陈老大一个人生死不知的躺在稻草堆里,不过拖日子罢了。
这里的所有人都是遭了无妄之灾,甚至醉风楼的这些伙计还算受了秦家的牵累,文璟晗心里也有些不好过。她负手在牢房里来回踱步,可无论如何也想不通这变故为何——她爹找着翻案的证据了?那现在还屈打成招岂不是给她爹送把柄。还是新知府到任了?可区区十余日,怎么可能那么快!
身陷囹圄的文璟晗想不明白也无能为力,可负责审讯的差吏却是半点儿不会手软。
陈司法此刻还未到,不过他手下自有擅长刑讯之人得了消息对醉风楼的人动手了。小六是挣扎着被狱卒拖到刑讯室的,那扇包裹着铁皮的大门一打开,里面浓郁的血腥气便已经扑面而来,更别提小六一被拖进去,就看见早先被带走的那两个伙计已经被绑在刑架上打得血肉模糊了。
小六吓得腿软,却仍旧哭喊着挣扎:“别,别打我,我还小,不想死啊……”
负责刑讯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这种话他早已听得多了,闻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便不耐烦的摆着手里的鞭子对两个狱卒道:“架上去,架上去,哪儿那么多废话。有空说这废话,招了不就完了,还省得老子费这通力气。”
狱卒也是置若罔闻,两人身强体壮,抓着小六就跟拎个小鸡仔似得,全不将对方的挣扎放在眼里。三两下把人拖到一个刑架前,然后手脚麻利的便将人绑了上去。资源整理:未知数
也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事实如此,小六很快感觉后背湿透了,仿佛被那刑架上的鲜血浸染,连带着鼻息间也全是那可怕的血腥气。他哭哭啼啼的说着:“我,我就是个抹桌子打杂的,连厨房都没进过,也没碰过那些菜,真的不关我的事啊……”
他哭喊了一阵,突然听到对面的差吏笑了起来,还没明白怎么回事,便听那执鞭大汉拎着皮鞭指着他笑道:“哈哈哈,这个软蛋,这刚架上去鞭子还没落呢,就尿了。我看今天不用再拖其他人了,几鞭子下去,这软蛋肯定能招!”
小六听到这话一下子愣住了,旋即才反应过来裤管里一片湿热。
然而根本不等小六觉得羞恼,挥动的鞭子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便落在了他身上,火辣辣的疼痛瞬间占据了他全部的心神。只这一鞭子,他就被抽得皮开肉绽,鲜红的印记从左肩横贯下来,长长的伤口蔓延了他单薄的半片胸膛,疼得他“啊”的一声惨叫出来。
大汉只抽了他三鞭子就停手了,警告的意味十分浓郁,旋即开口道:“老子的鞭子可不好吃。小子,听话的就乖乖招认,也免得受这皮肉之苦。”
小六脸上已是冷汗淋淋,他大口的喘着气,仿佛这样就能让疼痛的感觉减轻一般。他喘了几声,抬起头来,声音里带着哭腔:“招,招认什么?”
大汉便笑了,虽然这个问题几乎每个人都问过,可眼前这小子却是格外的软弱,让他觉得今日大概能成。于是也不介意多费口舌,便道:“你们醉风楼的酒菜吃死了人,当然是招认你们如何下毒谋害人命了!你要招了,你好我好,咱们大家都省事儿。否则……呵……”
小六听到这话却是一缩身子,不说话了,哪怕他看着大汉手里的鞭子时,眼中满是畏惧。
大汉也不是个有耐性的,见状顿时冷哼一声,二话不说又是两鞭子甩过去,抽得小六惨叫连连,眼泪鼻涕更是糊了满脸。他一边挥着鞭子,一边喝问:“招不招,招不招?!”
一鞭又一鞭的落下,大汉胳膊抡得溜圆,仿佛根本不知疲累一般。不过也只十几鞭子下去,浑身是伤的小六便不叫唤了,他脑袋一歪,直接昏死了过去。
“啧,真不经打。”大汉轻嗤了一声,收了鞭子上前,正欲从旁边的盐水里舀一瓢泼在小六身上把人弄醒继续审,却听刑讯室的铁门突然“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刑讯室一般除了押送的狱卒很少有人来,大汉听到这动静便是回了头,结果一眼就看见了自己的顶头上司陈司法。他赶忙行礼问好,又道:“这里腌臜,大人怎么来了?!”
陈司法似乎也被这牢里的血腥气熏得有些不适,他举着袖子掩住了口鼻,目光嫌恶的往旁边三个已然失去了知觉的人身上一扫,皱眉道:“这几个都是醉风楼的人?”
大汉点头哈腰的答道:“回大人的话,正是。只是醉风楼的人不知怎的倒都嘴硬得很,到现在还没人肯招。”他说完又指了指被架在屋子正中的小六,又道:“不过大人放心,这小子胆小得很,我这才刚用上刑,一会儿肯定能招的!”
陈司法闻言却是凉凉的瞥了他一眼,又掩着口鼻上前打量了小六一番。他想了想,亲自动手从旁边装着盐水的桶里舀了瓢水,抬手一泼直接撒在了小六的伤口上。
“啊”的一声惨叫想起,痛昏过去的小六又被痛醒了。不过也只是一声惨叫,旋即他又脱力般的垂下了头,只是嘴中还不住的喃喃自语着:“我,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没做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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