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冰天雪地的,她遵施然的医嘱不迈出坤泰宫一步,但在宫里面,总可以做些喜欢的力所能及的事吧?
“主子,歇歇吧!当心累着眼睛。”侍墨捧来刚刚煎好的汤药,服侍着景砚喝下,又把一个大迎枕倚在景砚的身后,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景砚拭去唇角的药渍,眼含笑意吃了两枚黑糖枣子,“自打病了,这荷包绣了一半就落下了,哀家瞧着皇帝随身的那只都显旧了。”
侍墨陪笑道:“要说咱们陛下对主子您可真是细心,前儿施大人刚说水晶糕不易消化,怕伤着脾胃,陛下就巴巴儿的着人送来这黑糖枣子,还说黑糖、枣子俱是补血气的,对主子您的身子好。”
景砚莞尔:“难为她如此细心。”
“呵呵,主子您对陛下也是细致的很啊!瞧这荷包绣的,几乎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针脚痕迹来。”
景砚纤细玉白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摩挲着荷包明黄色的料子,“她贴身的用物,总要用着舒服,哀家心里才踏实。”
侍墨突地意识到了什么:“咦?今儿个可是奇了,都这时辰了,陛下怎么没来咱们宫中呢?”
景砚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声音亦是淡淡的:“想是政事繁忙吧?皇帝长大了,懂事了,知道多用心在朝廷政务上,这是好事。”
她嘴上虽是这般说,心中却是涌上了淡淡的失落——
习惯是一件可怕的事情,尤其是习惯了一个人的存在。
她出现时,或许会嫌她扰人清净;可她不出现时,那份本该早已经习惯了的清净,却让人心躁,仿佛每一刻每一瞬都无法安心似的。
心心念念着,她为何不按时出现?她是在批折子还是在会朝臣?可按时用了晚膳?这样冷的天气,她身边伺候的人可精心?
恍然间,景砚警觉自己不知何时居然攥紧了那明黄色的荷包,别在上面的绣针透过柔滑的绸料子轻刺在自己的掌心中,像被一只蜜蜂蜇在了心尖上。
景砚痴痴地盯着掌心细小的红点儿出神,幸好刺得不深,并没出血,只是有些嘶嘶痒痒的痛意。
她轻轻地叹息,再次摩挲过明黄的荷包,心疼地拂平每一个褶皱,像是在平复自己心内的波澜。
可是,褶皱易平,心绪却是难平。
她于是借着灯烛的光亮,擎起绣针,把那带着自己血迹和体温的针尖一次次刺入荷包上,说是绣花样儿,更像是用丝线缝紧自己的心——
或许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好受些。
第108章 击痛
“什么时辰了?”
“主子,亥时了。您可要安歇?”
景砚摇头,“侍墨怎么还没回来?”
哪能这么快?皇帝的寝宫离着坤泰宫,就是脚程快的,也得两刻钟才能一个来回呢。
秉笔心内腹诽,却也清楚太后焦心,忙安慰道:“想是快回来了。主子别急!”
半日没见到无忧了,她在做什么?这些时日里,还从没有过这么久没出现过的情况呢。
景砚越想越觉烦躁,手底下的针脚也越发的凌乱,她索性撇开了手上的荷包和针线。
急促的脚步声,裹挟着凉气,从掀开的帘笼间闯了进来。
“主子!奴婢回来了。”是侍墨。
“皇帝可安歇了?”景砚急问道。
侍墨颇尴尬,吞吞吐吐道:“奴婢……奴婢没见到陛下……”
“皇帝没在寝宫?”景砚撑起身子。
“是。”
“她去哪儿了?又在重阳宫批折子呢?这样冷的天,重阳宫里最冷不过,冻坏了不是闹着玩的!”
侍墨唯恐自家主子急坏了身子,忙又道:“主子别急,陛下也没在重阳宫。”
景砚蹙眉。
“奴婢折回时遇到了陛下身边的申全,他说陛下一晚上都在琅嬛阁。”
“琅嬛阁?”
“是。申全说,陛下一直和那位当年曾在城垛之上护驾的白衣姑娘在一处,似乎有要事商量,连他都被遣走了。”
柴麒?
无忧和柴麒在琅嬛阁能商量什么?景砚暗自思忖着。
她不是宇文睿,对柴麒无法做到毫无戒备,何况柴麒和逸王府的那位,还是那等的关系。
自打出了申承的事,几日来,景砚派人盯着申承的所作所为,又暗中派人调查,蛛丝马迹直指逸王府。她虽然不敢有十分的把握,却也能够断定密会申承的神秘人和逸王府脱不开干系。
她是太后,自从宇文睿登基以来,她时时警醒,刻刻小心,可谓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分毫差池,这宇文氏的江山就可能倾覆。是以,景砚不似宇文睿那般可以轻易相信柴麒。她最先想到的是:如果柴麒和逸王府真有什么利益瓜葛,那对无忧就是天大的危险。
“皇帝此刻还在琅嬛阁与那位白衣姑娘相谈?”
“申全说,白衣姑娘已经走了,但陛下还在。”侍墨如实答道。
景砚微怒:“她还在那儿待着做什么?”
夜半三更的,不老老实实地寝宫安歇,在那又冷又偏僻的地方做什么?非要折腾出病来才肯罢休?
景砚霍然而起,“摆驾去琅嬛阁!”
秉笔忙一把拦住:“主子!冰天雪地的,您身子刚好些……”
侍墨也慌道:“主子息怒!申全说,陛下在琅嬛阁没饿着也没冻着,还吩咐取大毛衣衫,张罗让备膳来着……”
景砚咬牙:“她又胡闹什么!”
“申全说,陛下的原话,她想静静。”
景砚气结:静静?她想静静?发生了什么事,至于让她如此乱了分寸,以至于要躲起来?
她更气的是:皇帝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到那又冷又偏的地方,也不愿到坤泰宫中向自己倾诉心中所想!难道坤泰宫是什么险恶之地?还是自己听不得她的肺腑之言?
景砚索性也不管那小冤家了——
你有心事不对哀家说,难道哀家还要热脸贴上去吗?哀家是太后好不好?
“都散了吧!哀家要安歇了!”
秉笔和侍墨默契地对视一眼:太后这是为了陛下不来侍疾赌气呢?
说是安歇,可心里有事,怎么睡得着?
淡淡的安神香气息中,景砚翻来覆去十几个来回,毫无睡意。她索性睁开眼,盯着帐顶繁复的花纹呆呆地出神。
即使是安歇时分,坤泰宫中也并不是全然的漆黑。晕黄的、温暖的烛光透过床幔泄露进些许,帐上的流苏投下了曼妙的影子。室内打着地龙,很暖和。在这晕黄如暮春夕阳的暖意中,景砚竟不觉得温暖。
不,身体是暖的,暖得可以只着一件薄纱般的寝衣。
可,心却孤寂寒冷得难挨。
她颠来倒去也不知多少个来回,才囫囵睡去。
一觉醒来,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隐约可见日轮那耀目的光芒。
景砚睡得并不安生,浑身的骨头节酸硬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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