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砚想象着宇文达对宇文睿说“女人太多,忙不过来”的情景,额角渗出一滴冷汗:能不能让皇帝学点儿好了?
“莫非阿嫂发现了什么?”
“无忧,”景砚深深地看了宇文睿一眼,“昔年,母后就对逸王府感到不安,那时候还不是逸王当家。你即位后,母后曾几次叮嘱,要多多提防。哀家素信母后的决断,这些年来,派人暗暗查访,尤其是你去漠南的这些时日,宫中屡有不安分的奴才。”
“同逸王府有关?”宇文睿急问道。
“不错。”
“达皇兄不是那样的人!”宇文睿辩道,“他虽然素性风流,为人行事难以令人全然认同,但若说谋朝篡位的心思,是决然不会有的!”
“无忧,哀家说的,不是宇文达。”
宇文睿倏的瞪大双眼,盯着景砚。
“若哀家所料不错,前宗正,或许,还活着。”
宇文睿惊住:“阿嫂是说,宇文承吉是……诈死?”
“或许。”景砚点点头。
“他为什么要诈死?还是他……当真有什么图谋?”
景砚目光深邃,定定地看着宇文睿:“当年,宇文信作乱,被高祖强力压下。宇文信的胞弟宇文仪大义灭亲,为剿其兄立了极大的功劳。后来,高祖皇帝大加封赏宇文仪,并将宇文信满门问斩。其后不足半月,宇文仪的侍妾诞下一个儿子,就是宇文承吉。世人都知道宇文承吉是宇文仪的幼子,可是,我大周琅嬛阁却记载了当年的秘事。宇文仪早年间随高祖征战受过伤,从此之后再也无法行人道。那宇文承吉若非宇文仪的侍妾同他人所生,便极有可能是宇文信的遗子。”
宇文睿听得暗抽凉气,她知道,阿嫂既然这么说,那么这件秘事定然就是真的。她却从来不知道,琅嬛阁中竟有这等记载。这大周的禁宫内,真是有太多她不知道的秘密。
“高祖皇帝英明睿智是自然的,可平心而论,宇文信阖府皆被抄斩,确实是狠了些,毕竟那些老人、孩子和女子,可能都是无辜的。哀家想,若是宇文承吉安守本分,就算他是宇文信的遗子,时过境迁,这一页掀过去也就罢了。他却显然是不安分的,只怕是,他所谋划者,甚大。”
宇文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沉声道:“达皇兄是仁宗皇帝的儿子,如此说来,宇文承吉当年收养他,也是另有所图了?”
“宇文承吉如何收养了逸王,这件事涉及到母后当年宫中事,哀家没法查,更没法问。但,他既然声称逸王是当年战死的宇文庆的儿子,那么,就一定是有所图谋的。”
宇文睿沉默了。
景砚看着她,良久,终究还是问出了口:“无忧,逸王府的情状如此复杂,你还打算让吉祥认父吗?”
宇文睿也深深地看着景砚,虽是询问,语声却极是坚定不可更改,“若我说,还想让达皇兄认下她,阿嫂会同意吗?”
第127章 逐鹿
雪后初霁,大周禁宫前面的御道尽头,伴着“嗒嗒嗒”的马蹄声声,转过来一行人。
为首的男子,郡王服色,外罩着裘绒披风,头上的风雪帽下是一张蜡黄消瘦的面庞。他身形细瘦,面带病容,端坐在马上,却是身形挺拔,腰间悬着的佩剑尚能衬托出他曾经的勇武。
“申全,陛下差你来传旨宣本王入宫,可有什么要事?”
申全被点名,双腿轻磕马腹,不紧不慢地挨近男子的坐骑,后错他半个马身以示恭敬,笑道:“王爷,您不是刚听奴婢宣了圣旨了吗?这会子怎么又问奴婢?”
男子闻言,扫了一眼身后远远跟着的侍从,低声哼道:“少跟爷这儿玩儿花活!你小子就是陛下肚子里的一条蛔虫,她宣本王到底所为何事,你小子会不知道?”
申全将他的警惕神色俱收入眼底,嘻嘻笑道:“我的爷,您可别难为奴婢。咱就是个侍奉主子的奴才,主子的心思,咱可是不知道的。”
男子冷哼一声,表示不信。
又行了约莫半箭之地,申全抬头,遥遥望着前方的禁宫南门德阳门,突然开口道:“王爷,陛下有旨,请您从五凤门入宫觐见。”
逸王宇文达的眉头微蹙:“陛下这是何意?”
五凤门是禁宫的侧门,紧挨着御花园与御苑,而御苑再往前,便是芷兰轩了。
申全依旧堆着笑:“陛下怎么说,奴婢就怎么告知王爷。至于有什么深意,奴婢就不得而知了。要不,等您面圣,亲自问问?”
宇文达的心中疑窦更深,却也不想再同他多费口舌,拍马率先转了个弯子,朝着五凤门的方向驰了过去。
申全刻意缓下步子,让几名随从越过自己跟了上去。
他的目光一一扫过这几个人——
当先的两个人,是逸王的亲信侍卫,一个叫郑宝,一个叫柯震,申全是认得的;可是,后面的那四个,就面生得很了。申全谨记着出宫前宇文睿要自己“细心观察逸王府有没有什么异状”的命令,将这一切,连并之前在逸王府的所见所闻俱都记在了心中。
一行人顺顺当当地进了五凤门,便依制下了马,宇文达的几名侍卫都候在宫外,只他一人,随着申全及几个小内监进了宫门。
约莫行了半刻钟,隐隐可听到御苑中兽嘶鸟鸣的声音,在这静谧空旷的银白天地间,倒也别致。
宇文达驻足,凝神听了一会儿,眼中似乎露出向往的神色,“这是云雀的叫声……竟然还有雪狼……呵,陛下当真是好兴致!她怎么不把芷兰轩的雪鹿放在御苑里让雪狼追着玩儿?”
申全听得嘴角抽了抽。他素知这位逸王爷早年间是个风流倜傥、口无遮拦的主儿,如今,虽不常见着,可这性子倒是分毫没改。
又行了十几步,不成想宇文达一语成谶——
远远地,兽类显然受了惊吓的狂乱奔跑声越来越近,不仅如此,还间杂着呦呦的鹿类无助的哀鸣。
宇文达一惊,停住了脚步,定定地看着由远及近的狂奔的白色身影,仿佛满地的积雪都奔腾起来了一般。近半丈高的雪鹿挟着劲风呼啸而过,看得几个人俱都呆住了。
申全快被惊掉了下巴:雪鹿养在芷兰轩中,一向温顺可人,若不是有人刻意伤害,它们是绝不会如此惊惧的。禁宫之中,谁人这么大的胆子!这要是惊扰了圣驾,还了得!
正当他腹诽之时,急促的脚步声亦是由远及近,蓝衫的小人儿,小脸儿红扑扑的,因为疾跑而沁出的汗水早被冷风吹了个干干净净。她不过七八岁的模样,身上只一件宝蓝色的棉袍子,估计是为了跑动方便,外面的衣衫都被丢在了不知何处。这小人儿手上还没空着,左手捏着一张小小的弓,右手攥着一支比寻常短些的箭矢,循着雪鹿的足迹就追了过来。
雪鹿到底是善于奔跑的兽类,不是她一个小小孩童能够追得上的,转眼工夫,便跑得无影无踪了。而那个孩子,在看到宇文达一行的时候,不由得在一丈开外停住了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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