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称作晋王的中年男子冷森森地一哼,“你还有脸活着回来?”
那人的身躯一抖,不敢再接他的话茬儿了。
“王爷息怒!”一直侍立在一旁的常啸开口了,“这门箭术绝技,恐怕真有人能做得到。”
“哦?说来听听。”晋王显然对常啸极其信重。
“王爷可记得昔年杨烈手下的‘八神羽’?”
晋王浓黑的眉毛拧紧:“那八个人,当年不是被那昏君派去逆周行刺宇文睿小儿,都死了吗?”
“王爷别忘了,还活下来一个……”
晋王侧头看着他,“你是说杨敏?”
“王爷英明!”
晋王摇头道:“不对啊!那杨敏去年入宫行刺杨烈,不是死了吗?说起来,孤还得感激她料理了那昏君呢!”
“王爷,她可是被人救走了。”
“果真是她?”晋王问道。
“若属下猜的不错,定然是她!”
晋王的唇角一耸,冷笑道:“这倒有趣!十年前她杀了宇文哲那小子,怎的这次掉过头来救宇文睿小儿了?”
常啸想了想道:“杨敏的父亲本就是逆周高官,属下想,或许这其中有什么渊源。”
晋王哈哈一笑:“做老子的蠢,做儿女的便也蠢吗?孤还是……”
他话到嘴边,突地顿住,阴恻恻地扫了一眼仍旧跪伏在地的刺客,“还不快滚下去!”
那刺客如蒙大赦,爬起来一溜烟地退下了。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一名青年男子急匆匆地赶了进来。夺路而逃的刺客退得匆忙,险些撞到他的身上。
青年男子微怔,忙闪身躲开,拧着眉头看着那刺客落荒而逃般的背影,若有所思。男子身形挺拔,亦是一双凤目,皱眉的样子,同厅内的晋王像个七八分。
“见过世子。”常啸第一个发现青年男子,忙开口,施礼。
青年男子听到他对自己的称呼,脸上迅疾划过不快,但转瞬即逝。他迈步进入厅内,对着晋王躬身拜道:“父亲!”
晋王已经坐回正中的太师椅中,听他称呼,面色不虞,勉强压住,道:“宇儿,你来了?”
“是,”战宇欲言又止,终究道,“父亲,刚刚那是何人?”
郑国晋王战腾抬眼皮撩他一眼,淡道:“你来做什么?”
战宇被他一副“这事儿与你无关,少管闲事”的语气噎住,怔了怔,只好道:“儿子刚刚收到军报,说是周国皇帝亲自带兵,已经到了望北关,就赶忙给父亲送了来。”
战腾接过他手中的军报,点头道:“你有心了。下去吧。”
战宇一呆。他一则怪异于父亲对于这等要紧的军报竟不急着看,二则他也有事急于请求父亲。
“父亲,”战宇还是决定开口,他等不及了,“请您派儿子去望北关吧!”
“做什么?”
“儿子听闻,害死二弟的景嘉悦也随周国皇帝来了。儿子要去为二弟报仇!”
“胡闹!”战腾猛地一拍书案,“那是你该去的地方吗!”
“王爷息怒。”常啸忙劝道。
“哼!你看看他,这不争气的东西让孤怎么息怒!”战腾怒指着战宇,冷道。
不待常啸再劝,战宇急道:“请问父亲,那里儿子怎么就去不得?儿子要替惨死的亲弟弟报仇雪恨,怎么就是不争气了?”
“畜生!敢跟孤犟嘴!”战腾猛然跃起身,扬手一指门口,“滚!”
战宇的脸涨得通红,不服气道:“父亲难道不想给二弟报仇吗?难道二弟不是父亲的儿子吗?”
“你懂个屁!”战腾怒气冲天,“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不老老实实地在京中做你的晋王世子……”
战宇凉凉一笑,抢白道:“晋王世子?儿子没脸做。”
“你说什么!”战腾怒目圆睁,右手已经攥成了拳头。
常啸看着情势不妙,忙一把拉过战宇,“世子,王爷全副心思还不都是为您打算的?您可别胡闹惹他生气了……”
战宇被常啸拉扯出门,一双掺杂了愤怒与难过的凤目,却始终死死地盯着战腾。
战腾的心头突地划过凄凉。
生子不肖己,于他而言,世间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可是,细细思来,他作为儿子,又对自己的父亲做了什么呢?
天子驾临望北关,这是百年不遇的大事,却被宇文睿处理得很低调。她早早就传书给望北关的守将冯异,说“朕是来和北郑打架的,不是来摆架子的。那些虚套子就先省了吧,待得攻下北郑、江山一统之时,多得是时候庆贺”。
冯异素闻当今天子虽是个年轻女子,却最洒脱随性不过,故也不去十分费心思张罗接驾的事。宇文睿到了,他只率领文武官员欢欢喜喜地接进城中,也就算是接驾了。
皇帝在五原城遭遇刺客的事,冯异已有耳闻,如今见到皇帝本尊英姿飒飒,没有分毫的矫揉造作之态,又联想到传闻中皇帝“三招力毙两名刺客”的身手,饶是他久在军中,见惯了勇武之士,也不由得暗赞一声:今上果然有高祖遗风!
他毕恭毕敬地为皇帝一一引见望北关的文武官员,介绍到一位青衣秀士时,含笑道:“这位先生,想来陛下是见过的。”
宇文睿见那人一袭再普通不过的青衫,玉簪束发,面若冠玉,目若朗星,虽然身材魁梧,却不改变其雅士风度。
她眼睛一亮,忙从座上起身,笑吟吟道:“尹先生,一别经年,先生之风采更胜当年了!”
尹贺一揖,被宇文睿扶住。他亦笑道:“十载光阴弹指一挥间,陛下是越来越耀眼了!”
二人相视一笑,同入席。
席间,宇文睿冷眼旁观,见边关众将皆都守规矩,莫说是唐突逾矩的,便是轮番敬酒都规规矩矩的,哪里有半分军中武将的样子?
她脑中不禁盘旋过前日景嘉悦所说的冯异的亲兵亦有私自出营的一事,暗自思忖着冯异治军到底是怎样的风格。但也只是思忖而已。初来乍到,宇文睿知道自己还须细细观察,多看少说。唯有了解了手下的兵将和边关的局势,她才能清楚该如何用兵。
散席后,冯异单独求见宇文睿,将所知的北郑局势,以及边关的兵力、粮草、文武官员情形,俱都一丝不苟地向宇文睿禀报了。
宇文睿自然赞赏了他几句,什么“冯将军劳苦功高”“朕心甚慰”云云的,反正夸人又不花本钱。不过,夸归夸,她可没对冯异许下任何加官进爵的承诺,更没透给他分毫攻打北郑的打算。冯异被皇帝夸成了一朵花儿,欢天喜地地出来,才惊觉,除了夸奖,自己似乎什么都捞着,连军权都交出去了。
别看皇帝年纪小,这心机可比多少老谋深算的都深。冯异觉得头疼。
不得不说,冯异办事极周全,不仅安排了两名乖觉伶俐的侍女侍奉宇文睿,还特特地备了净室、澡豆并干净热水,请宇文睿沐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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