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睿抿紧嘴唇,默然一瞬,道:“阿嫂说的是,我看得开。只是,回来路上,遇上了这个……”
她说着,展开手掌,那支细小的飞镖和纸条,静静地躺在她的掌心里。
“这是?”景砚初时困惑,但旋即明了,急道:“可伤着了?”
她忍不住拉过宇文睿,细细地上下打量,唯恐小皇帝被人伤到。
宇文睿笑得顽皮:“我武功高强着呢!谁能伤到我?”
景砚丢开她的手,嗔道:“逞能!哪有天子出行,不乘御辇,骑着马满街跑的?!”
宇文睿笑嘻嘻的,“怎么没有?我不就是?”
她接着又正色道:“阿嫂别急,这支镖真不是伤我的,而是来报信的。你看——”
说着,展开那张小纸条。
“这人让你中秋当心?”
宇文睿点点头,“我想对方指的是中秋夜的庆典。我朝习俗,中秋月圆之夜,京师乃至全国都要大庆,届时天子率宗室、重臣、妃嫔登宫墙城楼,与民同乐。我想,定是刺客想选在那个时候动手。”
景砚目不转睛地盯着纸条上的字迹,暗自忖度。她精擅书法,自幼便喜钻研名家名帖。眼前的四个字,谈不上格局不凡、架构精当,但笔力遒劲、字体秀拔,观此字可知书写人定然腕力、臂力非常人所能及。她也曾见识过几个武人的字,或是粗犷豪迈一以贯之,或是大开大合不拘细节,可都不是这般模样。
景砚的心头划过异样,沉声道:“这人是个女子……而且,腕力颇强,或许精通弓|弩之术。”
宇文睿眼露佩服:“阿嫂好眼力啊!确然是个女子,而且看这笔势笔锋,肯定是个靠腕力吃饭的。”
景砚疑惑,“你认得这人?”
“算是认得,虽不敢确定就是她,但应该是□□不离十。”
景砚轻笑:“我却不知无忧还有这等江湖红颜知己!”
宇文睿听到“红颜知己”四个字,立马红了脸,忙辩道:“哪里是什么红颜知己?不过就是那日出宫淘气,在珍馐玉馔楼吃饭,偏巧遇到她的钱袋子被偷儿顺了,店里的伙计又言语刻薄为难她,我一时看不下去,就帮她付了饭钱。”
“哦?”景砚一挑眉脚,“难怪前儿我给你缝制的钱袋子不见了踪影,原来是送了人了?”
宇文睿一时头大,“不是送人了,阿嫂误会了!她一个弱女子,行走江湖,又被偷了家当,孤身一人多危险?我就……”
“你就连同钱袋子一起送了她?”景砚故意调侃道,“皇帝果然是个怜香惜玉的……最见不得女子受苦……”
宇文睿大窘,心说这不是重点好吧?
她想要分辩,景砚却抢在她头里说道:“可这个女子,怕也不是弱女子吧?”
宇文睿一滞。
“而她,又是如何知道皇帝的身份的?还是……皇帝当时亮明了身份?”景砚睨着她。
宇文睿头更大了,“我哪里会那么不知分寸?当日是女扮男装的……正是啊,小八姐姐是如何知晓我的真实身份的?”
“小八?”景砚重复一句,又道,“她说她叫小八?”
“是。可我觉得这不是她的真名,谁会起这么奇怪的名字?”
“别人不会,杨烈却会。”景砚沉声道。
“什么?”宇文睿瞪大了眼睛,“阿嫂的意思……小八姐姐她、她是……是北郑的人?”
“她是不是北郑的人,我不知,可我却知道杨烈昔日为亲王时,手下就豢养了一批刺客,专替他料理异己。这些人或是幼时就被收在他的府内,或是被他攥住了把柄不得不为他所用,总之,均是个顶个的武功高强,又精通刺杀之术的。而且,只要被杨烈收编,他们就要隐去自身本名,只以一个数字为代号。”
宇文睿蹙眉,“阿嫂知道的真多……”
“呵,”景砚轻笑,“无忧,这些事,等你大些迟早会知道。我们在北郑的暗线,阿嫂也会毫无保留地交给你。”
可我现在就不小了。宇文睿暗自思索着。
只听景砚再问道:“那位小八姑娘,可有什么异常?”
宇文睿凝神回忆,“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行走江湖的女子,而且还颇有些风骨,不肯倚仗武功赖账的……不过,她身边的包袱倒是挺奇怪的。”
“如何奇怪?”
“那里面一定是装了什么贵重的东西,那伙计只碰了碰,她就想要拼命的架势。”
“不会的!小八姐姐怎么会是刺客?”宇文睿惊慌道,“她武功高强,若是存了歹心,大可不理会店里伙计的纠缠,一走了之,何苦还要受那等刁难?”
“无忧,做刺客的,未必就是心存歹念之人。他们或许是迫于无奈,或是受了要挟,不得不忠于杨烈。何况,你所说的那个包袱,里面或许装着的就是她傍身的兵刃。真正的武者,对心爱兵刃的珍爱,甚至高过自家性命。那是真正的武道。”
景砚说着,心尖突地泛疼。真相往往比常人能够想象的更残忍,而随着无忧的长大,那个残酷的世界会一点点地在她的面前展开。无忧本性是个随性洒脱的孩子,但是作为帝王,她必须面对那些,那条帝王之路无比荣光,却也无比孤寂。
宇文睿沉默了,她缓缓地捏紧拳头,掌心的纸条被她攥得皱巴巴。
景砚看得不忍,柔声道:“我们虽做如此猜想,但真相如何尚不清楚。不论怎样,这位小八姑娘想来是不会害你的。或许,她是感念你当日的相助之恩,也未可知。”
宇文睿面色稍缓,“既然如此,我们当做万全准备。就算是没有刺客,多加小心也是无错的。”
景砚沉吟半晌,道:“今年的中秋大庆,或可取消皇帝登城楼与民同乐这一节。”
“为何?”
“老宗正,殁了。”
“殁、殁了?”宇文睿大惊,“什么时候的事?前日不还说能进饮食了?怎么就突然殁了?”
景砚淡道:“你回宫前半个时辰,逸王入宫向母后和我报的哀讯。”
宇文睿心内恻然:“达皇兄真可怜,襁褓中丧父,如今老宗正又走了,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景砚默然无言。
宇文睿叹道:“幸亏前些日子我封了他逸郡王,不然这会子真觉得对不住他似的。”
她见景砚不做声,忽地想到自己幼年时母后似乎很不喜老宗正和达皇兄,还寻了由头褫夺了其宗正的名位,这才轻咳一声,“母后,唔,母后怎么说?”
景砚这才开口道:“母后只对我说了一句话,‘低调处置’。”
宇文睿明白,母后这是意在压制逸郡王府。老宗正宇文承吉是眼下宇文宗室中辈分最大者,他的丧事都“低调处置”,这不是抽逸郡王府的嘴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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