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鱼肉_宁远【完结】(1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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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训其实是穿好了朝服去的廷尉署, 和卫纶周旋到了半夜, 想要直接去早朝的。

  只不过发生了一些意外之事。

  卫纶依旧什么都没说, 自从他被押入诏狱之后甚至连一个字都未吐露, 没和任何人说话更没有求饶,比洪瑷更坚毅。

  关训没有一点儿手下留情,他知道不能对任何一方有所偏袒,否则如何对得起先帝创建廷尉署的圣意。洪瑷曾经受过的酷刑卫纶也全部都受了一遍,只不过卫纶身子更弱一些, 关训来到他牢房前, 发现他已经昏迷了。

  让狱吏将卫纶扛起来,一桶冷水从头浇下,卫纶一哆嗦, 痛苦地苏醒。

  “卫公, 我劝你还是尽快招认吧。否则顶多再三日,你便会命丧于此。灾荒年间,死在诏狱所有罪臣的尸首都会拿去喂署中的烈犬。卫公贵为一品三公, 不想沦落到如此惨状吧。”关训双手背在身后, 一张刀刻般的脸被诏狱晃动的火光映照得若隐若现。

  卫纶咳嗽了一声,忽然笑了:“哈哈哈, 痛快!这诏狱哪儿都好, 就是太闷热。这么多天了也没能好好洗个澡,这一桶浇得我太舒服了。关廷尉, 老夫向你求件事儿。”

  关训看向他。

  披头散发浑身是伤的卫纶完全没有狰狞之相, 甚至依旧保持着两朝老臣的持重之气。

  卫纶道:“再来一桶, 行吗?”

  关训垂下眼睑,转身就走。

  身后的牢狱门一关,刑具抽打在肉的声音回荡在狭长的走道内。这声音本是十分残酷的,任谁听到都会牙关发软汗毛倒竖,可关训已经习惯了。这是他生活最重要最习以为常的一部分。血、肉、尸体,他早就见怪不怪。

  沿着歪歪曲曲的土阶往上走,越走越亮堂。

  诏狱坐落在罗衣巷的地下,冬天寒冷刺骨夏季闷热难忍。关训即将走到地面之上时,厚重的朝服已经将他闷出了一身汗。他将束至下巴的领扣解开,手指伸了进去用力扯了扯,好让一身的燥气散发出去。

  “这么热啊。”

  关训抬眼往上看时,额头被他抬起的眉峰挤出两道皱纹。姜妄蹲在台阶最上方,背着光,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不需要看见他的脸,关训能从他抑扬顿挫的语气中听出他的情绪。

  “离早朝还有会儿功夫。”姜妄站起来,慢慢往他的方向走下来,贴到他身边,细长的手指拨了拨他松散的领口。

  两个人一靠近,关训便听见了他呼吸变得沉重。

  姜妄边看关训这张充满阳刚之气的脸边舔了舔嘴唇:“廷尉,最近这么忙,需要下官为你泄泻火么?”

  关训在诏狱里有个休息的小屋子,这儿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块硬邦邦的毯子。关训向来不是个贪图享受的人,困了便坐下睡会儿,睡完了回去继续审犯人。

  姜妄偶尔也来。

  每回姜妄来都会把门锁上,诏狱的狱吏都不太喜欢和关训打交道也多是怕他,这儿也就很少来人。

  关训坐靠在墙边,闭着眼,姜妄时不时抬头看看他,想从他的脸上寻觅一些蛛丝马迹。直到最后关训才微微哼了一声,转了转身子,将所有都泄了出去,随即推开了姜妄。

  关训站起来重新将宽袴穿好,绑好腰带。

  姜妄躺在毯子上,喉头滚了滚,将属于关训的东西吞了下去,连嘴角的残余一并舔了,仔仔细细地看着关训挺拔的身形,笑道:“你当真是个无情之人,无论在什么方面都是。”

  关训并没有想要反驳他的意思,整理袖口时道:“你知道我不喜欢芙蓉散的气味。一会儿我还要上朝,你熏了我一身的味儿,你故意的吗?”

  姜妄嘻嘻笑:“芙蓉散是个好东西,奉典啊,你要懂得享受。”

  关训没再理他,离开了。

  待关训走后,姜妄将蛇牌拿在手中,仔细地看着这条栩栩如生的黑蛇,指腹一寸寸地抚摸过去。

  都已经快要到禁苑了,关训一摸腰间,发现蛇牌不见。

  平日里蛇牌他和姜妄谁需要执行公事谁就带着,可今日上朝非带不可。最重要的是他分明记得蛇牌从十日前开始便一直携带在他身边。蛇牌乃是先帝所赐极其重要,已经传了三任廷尉,若是丢失乃是杀头的重罪。近日来他心中一直有不祥之感,就连睡觉时都未让牌符离身,居然会在此时不见。

  “停车!”关训将马车的帘子甩开,对车夫喊道,“掉头!回诏狱!”

  关训的马车向诏狱的方向狂奔,大雨之中和一个身穿蓑衣戴着斗笠的男子擦身而过,关训没有注意到他。

  姜妄抬起头,从帽檐上流下来的雨水几乎将他的视野遮挡。他看着关训的马车急匆匆地消失在滂沱雨中,脸上少了平日里最常见的阴气,反而被一层浓浓的愁雾笼罩。

  暴雨倾盆,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

  他独自来到汝宁城最偏僻的地下水道的入水口前,把蛇牌从袖子里掏了出来,悬在入水口之上。

  听着地下水道里哗啦啦的流水声,完全能想象水势有多湍急。一旦将它丢进去,它将被冲入海里,谁都不可能再将寻回来。

  奉典啊奉典……

  姜妄松开了手。

  早朝一开始,长孙曜便上前一步提及了洪瑷一案,望早些治洪瑷通敌卖国之罪,按照大聿律法诛杀九族,以正朝纲。

  李举稳稳地坐在龙椅上道:“长孙少府所言极是,可是据廷尉署来报,那卫纶一直未承认指使学生洪瑷通敌,实在是廷尉署办事不利。依寡人看这关廷尉身在其位不谋其职,之前就在什么都没审出来时让洪瑷自尽于诏狱,如今卫纶的罪证确凿却一直未定罪,今日还公然缺席早朝。哼,想必是仗着手中握有先帝所赐的蛇牌便不将寡人放在眼里了!谢司马!”

  谢扶宸上前一步:“臣在!”

  “关廷尉缺席早朝,可有向你告假?”

  “臣并未收到关廷尉的假疏。”

  “看看!此人无法无天竟连假都不告便消失不见!谢司马,此事你得记上一笔,枉顾朝纲之人如何能用?寡人看,这廷尉一职该另谋人选了。”

  长孙曜低着头,嘴角隐隐浮出了笑意。

  李举谢扶宸开始打廷尉署的主意,若是廷尉署也落入李举之手,兵权、监察、典狱和决策全都将被李举一手掌握。就算庚太后能够镇住一时也无法干涉太多。

  这一副算盘打得震天响。

  不过此事也在长公主和子卓的意料之内。

  昨晚他和众臣在怀琛府中密会,商议今日早朝之事。

  他们已经将弹劾谢扶宸的奏疏全部呈交,不过李举那边还没反应。

  “李举很有可能连看都没看。”李延意道,“以我对他的了解,如今他肯定觉得胜券在握,一心只想着如何将廷尉署收入囊中。严震谋略稍逊,如今要防的也只有谢扶宸一个人。可即便谢扶宸再厉害他也只有一个脑子,不可能面面俱到。”

  卫庭煦道:“李举不看奏疏也就罢了,看了更好。这一系列奏疏表面上是要弹劾谢扶宸六年前的旧事,此乃声东击西之策。若是他或者谢扶宸看了,便会想着如何化解危机,但明日长孙叔叔实际上要弹劾的却还是洪瑷之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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