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今日阿稳只是例行公事追问,以为阿歆还是会和以往一般不给回应,未成想阿歆居然“嗯”了一声。
阿稳“唰”地抬头,以为自己听错了。
“姐姐,你真的有喜欢的人吗?在汝宁吗?是什么样的人?”
今天是什么日子,阿歆姐姐这块千年不开窍只知道杀敌没有任何情趣的木头居然承认自己有喜欢的人?阿稳自然要抓紧机会好好刺探一番。
“她是一个了不起的人。”阿歆像是在和阿稳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她做到了天底下所有人都想做却做不到的事。”
“什么人可以这么厉害。”是阿稳先问的,可当阿歆真的去描绘这么一个人时,阿稳心里又有点儿不爽,“是姐姐你喜欢他才将他想得太好了吧。天底下能者这么多,怎么会只有他厉害。”
阿歆淡淡地笑,她知道自己并没有高抬了李延意。
帝王,岂是有才有德就可以收入囊中的。
今天她思绪有点乱,格外想念李延意。有可能是因为今日是李延意的生辰。每年李延意的生辰都会让阿歆想起她们初会的那个雅集。雅集正是李延意为了庆祝自己生辰所办。在那个雅集之上阿歆目光随着十八岁的李延意转了一周又一周。那时的场景和心动之感无论什么时候想起都无比清晰。
只可惜,永远都不可能回到少年时了。
如今伴随她的,只有无尽的风雪和异族的虎视眈眈,胡贼随时都有可能再次杀来,她守护着大聿的喉咙,绝不可再让冲晋得逞。
谢家被诛九族,阿歆在汝宁是待不下去的,来到清冷的北疆想慢慢将心病磨平。即便磨不平,守着北疆能确保汝宁平安,李延意平安。
在汝宁的李延意却是另一个心思。
李延意已经有六年没有办过生辰雅集了。
一是没钱二是没闲,今年干脆连庆贺仪式都草草举行完事。
本来有人提议要为陛下定个“千秋节”,大肆庆贺,直接被李延意骂了回去:
“用什么钱来办?民脂民膏?还是用你家私银?!你竟藏了私银不上缴国库,是想百姓都饿死吗!”
李延意这一顿喷之后没人敢再提什么千秋节了。
当然,千秋节不提,还有别的一大堆事可以推到李延意面前。
百官联名上书反对封罪臣之女为将一事,李延意说“寡人思忖思忖”,思忖了三日之后任命卫庭煦的诏书发到了卫府,连带着官服一块儿送了过去。新任大司农卫庭煦穿上了官服去拜访她的同僚们,她选择了同样是九卿之一的太仆沈辽府上拜访。这沈辽乃是庚拜的女婿,见了一身官服的卫庭煦眼睛都直了,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卫庭煦这身官服和其他人的不太一样,黑色的曲裾深衣之上纹的乃是三品官员的象征“倚鹿”。纤髾捶地腰带闪耀,卫庭煦端端正正地戴着进贤冠,本有些男子之风,不过仔细一看进贤帽的帽檐改小了不少,衬上优雅的曲裾,有种说不出的美感,洒脱之中又带着女子特有的娴雅,让人眼前一亮。
“卫子卓见过沈太仆。”卫庭煦躬身轻轻一拜,面如深湖没有丝毫的波澜,亦没有给沈辽回绝的余地。
沈辽看她身后跟着的随从们各个面相不凡,甚至带着刀斧,不像是来拜访,倒像是来抄家的,十分骇人。府上的妻小害怕地躲到了里屋,都怕这妖女食人。
沈辽面对着阴气沉沉的妖女,后背上蒙了一层汗。
为了全府上下家眷的性命,他只能回敬一礼。
“卫、卫司农,老夫有礼了……”
沈辽这一躬身,彻底奠定了大聿第一女官的地位。
卫庭煦慢慢展开笑容,起身。
当她走出沈府之时抬头望天。
青云之上万里开阔。
这儿的天空,和当年在攘川看见的一模一样。
第143章 诏武二年
当卫庭煦第一次和百官站在候君亭中等待进入太极殿时, 纠缠李延意多时, 想要李延意收回谢氏阿歆的任命诏书的百官总算是回过味来, 原来天子真正的意图在此!
这些人多是庚氏亲信, 多受庚拜恩惠, 如今也是心甘情愿为庚拜所用。他们都知道庚拜厌恶祸国奸佞,憎恨卫家,赶紧再次上书反对女子入仕。他们以违背祖训为基点,说卫庭煦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女人, 不过二十三岁如何能当任大司农这一要职?就算开辟了万向之路也万万不可……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地疯狂喷了一整个早朝。
坐在龙椅之上的李延意和站在一旁一言不发的卫庭煦早就想到他们会激昂亢奋, 这次的早朝她们俩没打算说任何话,就看这些出身世族大家的高官们表演。唾沫横飞热汗湿襟,李延意和卫庭煦也蛮佩服这些人竟能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文不加点地说个不听。以刀子嘴刀子心闻名于大聿朝堂的长孙曜只听不说, 今日他也没有任何恋战之意。就连卫纶都半眯着眼睛不知道是不是睡着了。
“诸位说得对。”李延意忽然中气十足打断了堂下的话, 她甚至不知道被打断的人说到哪儿了, “爱卿们说得很对。”
众臣相互看了一眼,很意外。
“卫司农的确太年轻, 虽辟出万向之路为大聿带来如海之财,但毕竟才二十三岁。寡人同意各位所言。这样吧, 卫司农,寡人知道你自小熟读各家经典, 精通经学史籍, 便先从五品的秘书丞做起吧。”
卫庭煦没有任何不甘, 躬身应下。
尚书左丞栾疆正在其中, 他怎么看那卫庭煦都觉得别扭。这个女人不该出现在此,这妖女站在众臣之中显得突兀,格格不入。陛下居然为了她闭目塞耳,宁愿留下骂名也要力保她入仕,实在教人生气!这样下去只怕妖人得志忠贤绝路!一旦卫氏做大,只怕李氏江山也会被其撼动!陛下怎会如此糊涂?
“陛下!”栾疆往前跨了一步,就要开口之时李延意剧烈咳嗽起来。
长孙曜和卫纶很是时候地站出来说陛下辛劳,国事繁重日勤不怠,导致身体受损,还望陛下以龙体为重多多休息。
李延意好一顿咳嗽之后总算缓过了气,想想,也对,就散了早朝。
栾疆一肚子的话想说没来得及,对着李延意离去的背影直摇头。
李延意为了让卫庭煦顺利入仕,在封阿歆为建远将军的同时连带着调兵虎符都要送去北疆。栾疆等重臣竭力反对,起初依旧是女子不可为官的陈词滥调,李延意恶心此事已经很久,再提及时她眉心一动,长孙曜直接站出来反驳道:
“为何女子不可为官,莫非你们觉得女人治理不好大聿?可是在怀疑天子不配坐这龙椅?”
谁也没想到长孙曜竟会将话头转到天子身上,若是再往下说只怕是会触到天子和当今大聿的逆鳞,只能转攻他处。
栾疆却不放弃,上回没来得及说的话今日一定要吐个干净。大家都将话题转开了,栾疆却奋力拉回来。
阿歆的身份实在太好打压。不说女子身份,就说罪臣之女怎可为将,岂非将羊置于虎口?栾疆苦口婆心道:“谢氏一门有谋反之实,陛下即便感念谢氏阿歆曾救过性命,但宽恕其性命已是天恩,怎可再授予如此重要的兵权?若是他日谢氏阿歆想要为父报仇,为了阖族的深仇大恨打开北疆关口,放胡族南下,到时候又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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