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吃得差不多时,谭佑站起身把自己的碗先端回了厨房。
肖美琴也离了桌子,走到厨房门口时,被谭佑接过。
“妈,去吹头发吧,看会电视。”
肖美琴没说话,转身走到了客厅。
外面终于传来了嗡嗡嗡的风筒声,谭佑叹口气,快速地洗干净了碗。
她家里没有精油,按摩也就是生按,谭佑走到沙发边时挽起了袖子:“妈,你趴着。”
“不要不要。”肖美琴对她挥挥手,“你开一天车了。”
“我不累。”谭佑道。
肖美琴长长叹了一口气:“赚钱哪里有不累的。”
她坚决地拒绝,谭佑也没有办法。
电视看着没什么意思,谭佑想起沈亿星给她的那两本书。
就放在桌上,回来她还没来得及看一眼。
谭佑起身去拿了一本过来,从目录看起,看得挺仔细。
书非常地详实,由简入深。谭佑虽然没有系统地学过汽车原理,但跟车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要说最了解的东西,也莫过于车了。
所以看起来还行,挺有趣,不像她想的那样,翻两页就能睡着。
看完目录和序言时,电视声音停了。
谭佑抬头看了一眼,对肖美琴道:“没事,不影响。”
肖美琴问她:“看什么呢?”
“关于车的书。”谭佑给她看了看封面,“没什么事就随便翻翻。”
“女孩子要看也看点其他的。”肖美琴道。
谭佑笑起来:“其他的也看,我房子里桌上摆了几本小说你看到了吗?”
“嗯。”肖美琴点点头,“擦桌子的时候看到了。”
“科幻小说。”谭佑挺嘚瑟的语气,“刘慈欣的,中国最厉害的科幻作家,拿过国际大奖。”
“你看得懂吗?”肖美琴笑了下。
“看得懂,哪里有看不懂的。”谭佑道,“我还是挺聪明的。”
“你是很聪明。”肖美琴道,“你和谭琦都聪明。”
“对。”谭佑道,“你有两个好孩子。”
“你要是上了大学就好了。”肖美琴突然道。
谭佑愣了愣,抬起头看她:“妈,我没考上。”
“你上高中的时候,我要是管管你,你就考上了。”肖美琴低下了眼,盯着沙发上的一小坨污渍。
“那也不一定,”谭佑不想让她心里难受,笑着道,“我不是念书的料。”
“你小时候特别聪明……”肖美琴自顾自地说着自己的回忆,“三岁的时候我教你背唐诗,别的小孩背《静夜思》,你能背过《蜀道难》,噫吁嚱,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谭佑鼻子有些酸,她合上了手中的书:“你看你还记着怎么背,我都忘了。”
“但是你自小就不听话,”肖美琴继续唠唠叨叨,“别的小姑娘玩过家家踢毽子,你跟着咱巷子里那大虎二虎,跑到郊外去爬城墙,你还记得有一次滚下来,扎了半脸的刺吗?”
“这个记得。”谭佑道,“下的地方不对,地上有酸枣枝没看到。”
“回来我给你拔刺你都不哭,拔完了打你你才哭。”
“哭是怕你继续打呗。”谭佑说,“挺怕你的。”
“嗯,你小时候怕我,不怕你爸……”肖美琴突然停住了。
谭佑没法接这个话,提到她爸,一家三口,三个人有各自不同的情绪,但总归是一个基调的。
不愿意提,提了糟心。
屋子里有几秒钟的静默,在谭佑准备找话题打破尴尬的时候,肖美琴突然道:“你是不是又剪头发了?”
“嗯。”谭佑笑了笑,“长了,刷在背上有些烦。”
“不要剪了。”肖美琴道,“女孩子长头发好看。”
“我这个长度挺好看的。”谭佑说着把扎着小揪的皮筋松开,摇了摇头让头发散下来,“你看。”
肖美琴看着她道:“长一点更好看。”
“长一点就土了。”谭佑想起之前去理发店时tony老师说的话,“我这叫锁骨发,现在都流行这样。”
“饼干就不这样。”肖美琴道。
突然提到幸嘉心,谭佑心里咯噔一下,有些心虚地低下了头:“不能跟她比,人家长得漂亮,怎么样都好看。”
“你长得不比她差。”肖美琴道。
“妈,你这是亲妈滤镜,就觉得自己家孩子好看。”谭佑笑着道,“我哪里能跟她比呀,样样都好。”
“不,你就差了一样。”肖美琴道,“你差在你有这样的妈,有这样的爸。”
谭佑预感到了接下来的对话,她站起了身,想阻止这样的对话。
但没用,肖美琴还是哭着说了出来:“是我把你们害成这样,都怪我,我没有本事……”
“妈,关你什么事。”谭佑声音沙哑,“要怪也要怪到谭风磊身上。”
“那个天杀的混账!”肖美琴骂了一句,然后抬起眼看着谭佑,“妈多想你像个普通孩子一样,结婚生子,隔壁娜娜跟你一个年龄,孩子都快上小学了……”
谭佑那点伤感,立刻被这个话题引起的烦躁压了下去。她哭笑不得:“那妈你是想让我读大学,还是想让我生孩子?”
“读了大学就不能生孩子了?”
“读了大学,孩子就不能这个年龄就上小学了。”
“不是非得上小学!”肖美琴拍了下沙发,“你得嫁人啊!再耽搁下去,哪能找到好人家……”
“妈,我现在也找不到好人家。”谭佑打断了她的话,“打听到咱家这个样子,谁敢娶我。”
肖美琴一下子崩溃了:“那你说怎么办啊!怎么办啊!!!是不是我死了就好了……”
“妈你别这样。”谭佑胸口有股火在烧,烧得她犯恶心,但她还是从过往的经验里拉出了结果最好的态度,“咱慢慢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肖美琴果然不再喊了,她只是哭,摔了手上的遥控器,起身回了卧室。
谭佑看着卧室的门关上,不知道是该缓一口气,还是继续让自己紧张。
要生要死这种话,肖美琴喊过无数遍了。谭佑从最开始的惊慌,到现在的淡定,全都是漫长的痛苦时光累积起来的经验。
经验告诉她,不会有人轻易地去寻死,也不会有问题真就慢慢地解决了,就是要这么不断地纠缠循环,逃不开也躲不掉。
谭佑双腿发软地跌倒在沙发上,压到了那本厚厚的书。
她想要改变了,但在第一天,就又被那些沉疴狠狠地碾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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