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令我惊讶的是,这个六月风平浪静,没有父亲前来向母亲讨要我,也没有狂风和骤雨,但我隐隐感觉到,风平浪静之下埋藏着怎样的旋涡。
我在班上人缘很好,可是在这整整一个六月中,我一个人吃着午饭,一个人孤独听课,我就像是被人无视了一样,这让我不得不怀疑我是否是真实存在的。
好在月末时,被我期待了一个月的父亲终于出现了,西装革履的模样与客厅里狭小的沙发格格不入,他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递给母亲,说:“里面有够你一辈子用的钱,以后不要让忘川来找季家我。”
我瞪大了眼睛,心里犯了嘀咕:我什么时候去找过他?这怎么跟剧本不一样?
而更让我难以置信的是,母亲接过卡,却把我推到父亲身边,当我惶惶不安地看向她时,她却笑着,把那张卡掰成两截:“忘川,以后你就姓季了。”
从被争夺变成被遗弃,这样的落差让我觉得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虽然原本他们看我也不过就是个道具而已,但我依旧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
恶魔在耳边私语:“你看,他们都不要你,你对他们来说毫无用处,不过是个累赘。你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父亲和母亲的表情被白雾模糊,我只听见他们说,忘川,我不需要你。
不需要你。
不需要。
你就是个累赘。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跑出家门的,这一夜,电闪雷鸣。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寻到了初见伊莱尔的地方,空旷的山坡上,一棵幼苗正接受着暴风雨的洗礼,那是伊莱尔。此时的我忽然有些绝望,因为我没带伞。我双手并拢,为伊莱尔搭起屋檐,伊莱尔的枝叶似乎被风吹得有些扬起来,我知道其实是伊莱尔在看我。
我轻声开口:“伊莱尔……”
恶魔的私语又响起来,它说那不是伊莱尔,那是不过是随便生长在那里的树。我为伊莱尔抹去叶子上的雨水后站起身,内心毫无波澜。
我对恶魔说:“你真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你利用了我对父亲母亲的怨念和对伊莱尔的信任来欺骗我,魅惑我。也许空间的移动确实很容易,但对时间的改变就是忤逆了世界的意志,时间是不可违背的,即使能够回到过去,所付出的代价也绝不会那么简单。“
周围的景象一直在变换,最终回到了许家,我凝视着碗架柜,忽然拿起里面放着的水果刀,向这宁静的画面划去。如我所愿,在撕裂的缝隙中,我看到了泪眼朦胧的伊莱尔。
“真是个胆小鬼……”
伊莱尔埋在我胸前抽泣着,我们已经不在白垩之森了,下意识摸摸肩膀,那里果然有两个小洞。我为她擦干眼泪,问:“我的伊莱尔,告诉我刚刚发生了什么?”
“我把他们赶走了。”
这我已经猜到了,因为我们现在正在纳什的家里,纳什搬了把椅子坐在不远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望向窗外,床头旁边的小柜子上摆着一扎豆汁。伊莱尔总是不肯告诉我关于她自己的事,我也逐渐放弃从她口中得知了。
“纳什。”
纳什抬了抬眼皮扭过头,与初见时相比沉稳许多,我看着他褐色的眼睛,问:“关于伊莱尔,你究竟知道多少。”
“不,您不能问……”
“全部。”
纳什打断了伊莱尔慌乱的阻拦,忽然挑起嘴角,戏谑地瞥了伊莱尔一眼,“你想知道什么?”他站起来,在屋子里踱步,“明明直接问小伊莱尔就可以知道了,以主人的身份。还是说,你不想强迫她?”
小心思被人戳穿,我撇过头不愿回答,纳什笑了,笑得连融合形态都变出来,我恼怒地红了脸。
“忘川,你恋爱了。”
“什么?你少胡说!”
纳什摇摇头,拍了拍伊莱尔的肩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从外面关上了门。伊莱尔脸红红的,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一看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让我不禁皱眉。
单纯的伊莱尔才不会做奇怪的事,都是纳什教唆,得打消伊莱尔脑子里奇怪的念头才行。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试图与伊莱尔对话,可没等我说出一个字,伊莱尔就将我压倒在床,绿宝石一样的眼睛直勾勾等着我。她的呼吸很不均匀,显然在紧张。
“伊莱尔,从我身上起来,听话。”好了计划改变,现在首要任务要先把这个粘人的家伙弄走,不然我会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纳什说,您喜欢我。”
“你别听他瞎……”
“真巧,我也喜欢您。”
“哈?”我张大了嘴巴,手上推她的动作停下来,“你被纳什带坏节奏了……”
“那么,您讨厌我么?”
“没有……”
“那就是喜欢了。”
我觉得我头顶亮起了三盏问号。愣神的几秒钟里,伊莱尔已经贴了过来,等我能够思考的时候,脑子里只剩下了五个字:
她的唇真软。
☆、(六)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伊莱尔。
为什么之前会看到伊莱尔的过去,为什么我在白垩之森会看到奇怪的景象,我心中已经大致有了猜测。再次呼吸到外面的新鲜空气时,离遇袭已经过了有一周的时间,身上冻伤的痕迹已经慢慢消退,肩上小洞也只剩下两个淡淡的褐色。
街上的半人盯着我的伤疤看,像是要从中看出花来,我睨着他们,心中忍不住冷笑。
愚钝的人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既好奇又排斥,所以才愚钝,不过也好,这样一来一旦伊莱尔能够掌控她的力量,那么她就是半人的王。
若她为王,如何还有人敢质疑她。
我把这个想法说给她,本以为她会同意,却不想她惊恐地摇着头,求饶说:“这样不行的,唯独这件事我不能答应您。”
我问她为什么,她目光闪烁,又不肯开口了。这样反复让我有些烦躁,干脆甩开她的手,独自径直往前走了。她赶忙跟上来,被我再次甩开后,只好隔着不远的距离跟着我。
我们越走越偏远,在人际稀少的地方,伊莱尔终于把我拦下来。
“半人的王是由埃罗娜女神选出来的,突然跳出来称王空口无凭,没人会支持这样的王,相反甚至还会遭人鄙夷和攻击。”
“这不是理由,”我反驳道,“物竞天择,除开一切不定因素外,实力才是绝对的。人们会臣服于绝对的实力,但会反抗相对的权力,没有人会傻到与实力作对,因为那注定会带来死亡。”
伊莱尔明显也有些激动,她第一次打断我,说:“但那是在埃罗娜女神存在的前提下!”
我正要与她继续说,听到这句话时不由得一愣。
“什么?”
伊莱尔在湖边踱着步,手上比比划划,样子有些滑稽,“人类有句话叫:信则有,不信则无,这句话同样适用于半人。埃罗娜女神是半人的神,触犯了埃罗娜女神的人会被丢进白垩之森,遭受难以想象的痛苦,最后死去。因为没有人进入白垩之森再出来过,所以在半人世界里,埃罗娜女神即是崇高的信仰,是不可侵犯的神圣,但事实并非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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