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先生一怔,接过云晨潇手中银针,又见云晨潇双臂迟迟不肯放下,又无奈地帮她将身上的八枚银针拔掉,恼道:“天下竟有人能躲得过‘丝雨如愁’。算你厉害,也是我功夫不到家,若能再快几分,便能叫你多挨几针。”
云晨潇拱手谢过,道:“我练的便是以快打快的功夫。天下能以暗器伤着我的,怕也只有你们唐门了。”
云晨潇此话本是恭维之意,但唐先生听来却觉她卖弄有余,冷哼一声并不答话。云晨潇不以为意地笑道:“唐先生……不对,我应该唤你唐姑娘吧。实不相瞒,我与唐门颇有渊源,我娘姓林,曾是唐门掌门唐千秋老前辈的座下弟子。唐姑娘,你可识得?”
“姓林?不认识!我唐门武功向来不外传,掌门师祖何时收过异姓徒弟?你这人,吹牛前也不打草稿?”唐先生被云晨潇说中女儿身份,便也不再掩饰,恢复了真声。她声音如拽玉碎冰,甚是清脆婉转,又唤唐千秋作“师祖”,想来年纪尚幼。当年林清影拜师学艺,虽并未刻意隐瞒,但也没有大肆渲染。后来唐门凋敝,弟子散尽,故这些小辈不识林清影也是正常。
想到此处,云晨潇只得哀叹一声。又看了一眼唐姑娘,见她竟没有要走的意思,想到今夜自己还要火烧连营,不由得有几分心急,便催促道:“唐门奇毒我尝了,你这暗器我也试了。唐姑娘若是无事,就请回吧?”
“回自然是要回的。但你是我的药罐子,我是来带你回唐门试药的。你老爹当年多行不义之事,害我唐门凋零,如今捉你回去,也算父债女偿了。”唐姑娘道。
云晨潇呵呵一笑道:“要带我回唐门?凭什么?你是能抓到我,还是打得过我?”
“就凭……”唐姑娘慢条斯理地道:“凭你中了我唐晓涵的独门奇毒。你若没有解药,只怕不出三个时辰,便要毒发身亡了。”见云晨潇满脸的不以为然,唐晓涵精致的面具下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你若不信,大可试试。将你的真气自膻中穴引出,经任督二脉流转一个小周天。完成之后,是否觉得头顶百会穴似是要炸锅一般?”
云晨潇哪里肯信,当下按照唐晓涵所说验证一番,果然百会穴如被刀割剑斩,百蚁附行一般,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受。唐晓涵兴奋道:“如何?我没骗你吧?这还只是初期症状,若你不坚持服用解药,症状一日重过一日,一开始是头顶,然后是脖子、胸口、四肢、全身……哎,简直惨不忍睹,惨绝人寰,我都不忍心说了。”
“你!”云晨潇指着唐晓涵,怒道:“我不过凭空多吃你几口饭菜,竟然……竟然……你这魔女!”
唐晓涵听云晨潇唤她“魔女”,点点头道:“魔女,这个名号我喜欢。正好我初出江湖,尚无诨号。以后我就叫‘九天魔女’了。药罐子,你说如何?”
云晨潇此时头疼不已,却哪有心思应付这“九天魔女”唐晓涵。唐晓涵见她神色痛苦,越发开心道:“饭中之毒是药引,那给你救命治伤的药丸才真是虎狼之正药。它既能让你快速愈合,又能叫你痛不欲生。我管这味毒叫‘醉生梦死’。药罐子,只要你答应跟我回唐家堡,我保证,每天按时给你解药,可保你终身平安,如何?”
云晨潇此时生不如死,只得敷衍道:“好好,我答应你,你……你先给我解药再说。”
唐晓涵嘻嘻一笑,抬手喂入云晨潇口中一粒药丸,道:“料你也不敢耍什么花样。”
那药丸果然奇效,云晨潇服后,片刻便不再痛苦,非但如此,竟还有中飘飘欲仙的快感,甚是舒畅。
唐晓涵满意地一笑,道:“走吧,药罐子,咱们这就启程。”
云晨潇哪里肯去,只得拖延道:“那个……我……我来此间,还有大事未了,暂时不能跟你去……”
“好哇,你竟然敢违逆我!”唐晓涵话音不落,就朝袖口一摸,又要使出她的独门暗器了。云晨潇这次有了经验,见她要出暗器,只比她更快一步,便要阻止她动作。唐晓涵用毒虽狠,暗器虽快,武功根底却差着云晨潇一大截,云晨潇此时与她贴身而立,她根本没有出暗器的机会。唐晓涵心中一恼,也不管自己武功是否能敌,只奋起全力,运掌如飞,向云晨潇攻去。
云晨潇不愿与她动手,双足站定,反剪双手,左右闪避,动作轻松潇洒。十余招后,唐晓涵已相形见绌,体力也渐渐不支,但她却十分耐心,只不徐不疾地喂招。云晨潇看这样纠缠下去不是办法,当下足尖一点,展开水门绝学“九宫步”,足踏坎离,腰肢一软,已然偷到了唐晓涵身后,唐晓涵不及转身,云晨潇朝她灰袍衣袖一扯,哗啦一声,唐晓涵灰衣撕裂,衣中所藏的暗器也尽数散落。
唐晓涵不料云晨潇突然将她伪装的外衣扯开,当下大窘,厉声吼道:“你干什么?”柳叶眉几乎拧作一团。
云晨潇本意是想把她身上的暗器夺下,却不料出此状况,也是一愣,忙捡起散了一地的金刀、银针、飞梭、金钱镖等暗器,双手捧到唐晓涵面前道:“唐姑娘,对不住……不过,你这衣服着实大了些,太不合身,你若不嫌弃,我这里还有几身干净的衣服,你……先凑合穿着?”
云晨潇不说话还好,这一说话,竟惹得唐晓涵“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哭到伤心处,索性席地而坐,将面具一摘,埋头嚎啕大哭不已。
夜已深沉,帐外一片寂静,唐晓涵的哭声越发显得震耳发聩。云晨潇忙蹲下劝道:“唐姑娘,你在军营大帐哭哭啼啼,一会儿巡查的将士们听见了,你‘唐先生’的身份岂不暴露?”
云晨潇苦口相劝良久,唐晓涵充耳不闻,仍是头也不抬,哭个不停。云晨潇此时不得不感慨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十几年来行走江湖,净遇到些奇奇怪怪的人物。如今还鬼使神差地来到这鸡不生蛋的军营来劝降招安。也不知自己与小悠儿何时才能了无牵挂地浪迹天涯,自己的娘亲不知还是否在世,父亲还命悬一线,引颈翘首盼着自己凯旋归来……想到此处,也觉伤心,便哭丧着脸道:“唐姑娘,你……你哭得我也想哭了……”说着说着,真个掉下眼泪来。
于是,寂静的军帐中,两个女子此起彼伏啜泣的哭声如怨如诉,飘入众将士耳中。四川府兵此时虽还未上前线,但想起兵役征戍之苦,听着耳边若有还无的哭声,竟都起了哀思,倒应了“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的意境。
过了半晌,唐晓涵也哭得累了,便用肩膀碰了碰一旁兀自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云晨潇,道:“你哭个什么劲儿?”
云晨潇伸手抹了眼泪,但见唐晓涵卸了面具的脸上梨花带雨,小花猫一般,不过十五六岁年纪,眉目颇为清秀。她年纪虽小,却身材高挑,四肢修长,是以罩着灰色外衫,戴着面具,却被洛风认成了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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