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光微微一点头,又道:“莫要说废话,且猜东西。”
云晨潇道:“猜物更是简单了。此卦不需变爻,直依卦辞:盥而不荐,有孚顒若。盥,便是祭祀时香酒泼地,又有坤卦,坤为地,地生土,土为细末状,那想来是香料之类的东西了。”
慕容光笑道:“算你猜对了吧。”当下揭开覆在那事物上的盒盖子,云晨潇一看,果然是一小抹香料。当下自然无限欢喜。
如此来回几次,慕容光所覆之物越来越难猜,单凭卦辞,亦难解释。须得依象、数、理缜密推断,如此一来,云晨潇倒是猜错了不少。但无论云晨潇所覆何物,慕容光总能毫无纰漏的猜出,云晨潇偏不信邪,故意出刁难的点子,又是问颜色,又是问材质的,但慕容光猜无不中,就跟生了一双透视眼一般。
云晨潇心中已是佩服之极,忽然想到那日慕容光轻易的窥探出自己的心思,不由得奇道:“先生,难不成您真有火眼金睛吗?不但能看透所覆之物,甚至连人的心思也可看出来?”
慕容光悠然的拈了拈胡须,道:“不是火眼金睛,但只要是物,就必有所依之法,人心也不例外,自有察言观色的识人之术。丫头,这天下学问,不论是天文数术,八卦五行,尽是博大精深,永无止境,你可要虚心学习才是。”
云晨潇颔首道:“先生说的不错。所以……我要到书院去读书,先生,您以后,可要多指点我。”
这几日同车而行,慕容光虽然冷淡,但学问见识之博广,已叫云晨潇不知不觉间,对他有了几分师长的敬意。
慕容光未答话,而是起身跳下马车。云晨潇也坐的乏了,随着他下了车去。她刚一下车,便觉眼前一亮,仰头望去,苍茫暮色中隐着层峦叠嶂的青山,壁立千仞,直插云霄。远处似有依山而建的屋子,雾傍山间,溪绕屋檐,那屋子似是建在云彩之上的玉宇琼楼一般,叫人无限遐想,那空中楼阁中,是否有九天仙子?那暮霭沉沉中,是否藏着洪荒时代的奇珍异宝?
云晨潇没来由的心头一爽,笑赞道:“好一个岩高白云屯!我梦中好像来过呢!呵呵,是我喜欢的地方!”
慕容光颔首道:“那敢情好。这里便是雁荡山了。品恒书院,就在前方。山路陡峭难走,咱们须得安步当车了。山间清苦,云小姐养尊处优惯了,还需多适应,不可娇气。”
云晨潇恭敬的作揖道:“先生的话,弟子牢记了。”
慕容光一愣,心道:“你这丫头,倒是灵活,我没称是你师父,你倒先自称起弟子来了,呵呵,叫我不好推辞。”他虽知云晨潇耍的小心眼儿,却也喜欢云晨潇资质天赋。这几日他与云晨潇讨论天文数学,玩射覆之戏,也是有意试一试云晨潇秉性如何,于是便不说破,默默走在前面。
云晨潇揣摩出慕容光的心思,也是乐呵呵的跟了上去。
雁荡山位于浙江乐清境内,以“灵奇”闻名天下,素有“东南第一山”之称,因“冈顶有湖,芦苇丛生;结草为荡,秋雁宿之”而得名。云晨潇漫步山中,各种奇峰怪石,云海奔腾,无不尽收眼底。云晨潇自幼荆州长大,不曾出过远门,此番入山,抑制不住满心的兴奋之情,徜徉于大自然之中,胸中大宽,说不出的快活自在。
慕容光看得云晨潇欢喜,也不知怎地,竟是一改往日沉默寡言之情,主动说道:“云小姐,你看这里景致如何?”
云晨潇猜出慕容光又是考教自己,便笑道:“我曾读过前人书说‘雁荡自奇,不附五岳;龙湫所注,别为一川’。可是这灵奇一景,于书中哪能读得出?只有身临其境,才可尽得山中箴言,不过,弟子也只能会意于心,先生叫我说,我又说不出了。”
慕容光赞赏的点了点头,笑道:“欲穷雁荡之胜,非飞仙不能啊!”说着伸手一指,道:“书院到了。”
云晨潇一看,果然,眼前也不知何时,早已有一座房子立在眼前。那宅子虽然不是很气派,却自有一股森森古意扑面而来,耳边响起丝竹管弦之声,似有琴音,还夹着笛声,云晨潇侧耳听去,只觉琴声婉转,笛声悠扬,奏着不知名的曲子,配合在一处,犹如天籁之声,叫人乏意尽去。置身其内,云晨潇就已感到那股浓浓的书香,她嗜书如命,闻到这书香,早已是喜笑颜开,恨不得马上飞入其中了。
慕容光瞧着云晨潇道:“学子们在习乐呢。别看了,以后你也要学的。现在只是先让你记住书院在哪,以后你好过来。嗯,现在,先不要进去,随我来。”
云晨潇愕然道:“不进去?那我去哪里?”
慕容光边走边道:“自然是去你住的敌方。”
云晨潇依言跟上,却仍是迷惑道:“我还有单独住的地方?难道是宁王安排的?是了,我现在是人质而不是个普通学子,宁王自然是要看紧我了。”
两人绕着山路走了大半个时辰,云晨潇早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双腿似灌了铅一般,再也抬不动了,再看前面遥遥领先的慕容光,却依旧是龙行虎步,潇洒超然。云晨潇双手按膝,弯腰喘着粗气,暗自惭愧道:“看他年纪,都快顶上我三倍了,亏我还是将门之女,脚力却不能胜他……”她想到“将门之女”,忽然倔强的脾气一冒,伸手抹了抹汗水,银牙一咬,抬起重逾千斤的双腿跟了上去。
又过了半个时辰,终于见飘渺的白云间有一座瓦房。慕容光回头瞧了一眼狼狈不堪的云晨潇,笑道:“就是这里了。”
云晨潇右手搭在额头上一望,说道:“先…先生,我以后就要住在这里呀?这里到书院,这么远的路程,我要走一个多时辰呢!不要累的半死呀?”
慕容光不置可否的道:“那我不管,总之,以后你乖乖住这里就是了!”
云晨潇纵是满心的不情愿,却也不得发作。抬步走进屋内,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的,一屁股坐在离门最近的椅子上,靠着椅背喘气。
便在此时,从屏风后面走出一个娉婷女子来,年方二八,双髻未脱,长得眉清目秀,亭亭玉立,莲步碎碎,双手捧着一壶茶,见了慕容光,脸上红光一泛,欢喜道:“爹爹,您回来了!”
云晨潇虽是少气无力的歪在椅子上,鼻子却尖。这时闻见一阵动人的茶香,抬眼一看,见那女子手中的茶水,咽了一口口水,双手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蹒跚的走到那女子身边道:“小姐,叫我吃口茶吧。”
那女子本没注意在椅子里歪着的云晨潇,就觉面前突然冒出一个衣冠不整的女子来,不由得心头一奇,呀的一声叫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警备的看着云晨潇。
云晨潇口中燥渴难当,当下也不管那女子愿意不愿意,一把抢过那壶茶水,对着壶嘴咕咚几口,鲸吞牛饮一般,连着茶叶也尽数倒入口中,犹自不觉。
那女子手中的茶水是紫砂细壶泡出来的的山间新茶,香气怡人,甘甜可口,虽不是什么名品,但也是她费尽心思精心泡制,又是采集经年雨水,又是采茶煮茶的,本欲趁着夕阳,沐浴着山间精气,细细品来,不料被云晨潇就这么一口喝完,连茶叶都不留,当下心头大怒,却见她是个陌生人,不好直接朝她发火,只一皱眉,跑到慕容光身旁拉着他衣袖嗔道:“爹,你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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