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晨潇这才渐渐明白,原来人家看的是慕容婉,只是在看慕容婉的同时,亦有不少人对自己投来或羡慕,或鄙夷或愤慨的眼光。云晨潇登时大悟道:“敢情这群学子,是把我当成婉儿妹妹的情郎了?哎,婉儿妹妹也忒的风流,惹下这么多情债!有点意思了!”她本来就蔑视礼法,性子颇为叛逆,只是在家碍于父亲权威,总是有些忌惮,但现在自己远在浙江,云政亭也是鞭长莫及,那还管得?云晨潇这时便如笼中小鸟,重返自然,大胆起来,越想越好玩,干脆来了个将计就计,伸出手去,一把拉起慕容婉的手握在手中。
慕容婉被云晨潇一拉,初时一怔,下意识的想要挣开。云晨潇嘻嘻一笑,却将她的手握的更紧。慕容婉心里大慌,砰砰乱跳,别过脸去,带着询问的眼神看着云晨潇。
云晨潇干咳一声,只将眼咕噜一转,悄悄指指旁人,又冲她挤眉弄眼的。慕容婉也不是笨人,登时会意,心中暗骂道:“这人,原来是这幅坏心思,端的可恶……”她虽这么想着,手上却不再挣扎,任由着云晨潇拉着自己的手去。又走了一会儿,慕容婉竟是心头微微一甜,她心思还未反应过来,脚上却已放慢了速度,只盼俩人走的越慢越好。
云晨潇见慕容婉也不生气,甚至还有些配合,更是玩性大起,胆子也大了起来,到得人多之地,便故意停下,漫不经心的替慕容婉打理打理衣衫,或是掠掠她额前的乱发。她强忍住不笑,动作温柔至极,眼中亦是充满了怜爱宠溺之意,其实心中早已是嘻嘻哈哈,乐的天翻地覆了。
慕容婉愣愣的出神,望着神采奕奕的云晨潇,心头似细丝柔柔的扫过,轻轻拨动着心弦,当真是慌乱中有几分窃喜,埋怨中又留露着些许眷恋。一时间恍恍惚惚,也不知几分是真,几分是假,竟有些假戏真做起来。旁人眼光或凌厉或愤怒,她都浑然不觉,眼中只有云晨潇的一举一动,当真是神思不属了。
云晨潇则恰好相反,虽然看着慕容婉,其实是不甚在意的,却甚是注意旁人的目光,眼角余光滴溜溜的瞧得有些人几乎眼中要喷出火来,当下喜不胜收,觉得这些人真是傻得可爱。于是再也隐忍不住,拉起慕容婉撒腿就跑。慕容婉整个心思全在云晨潇身上,见她跑,虽不知是何原因,却义无反顾的跟着她跑了起来。
云晨潇专拣人少的地方钻,终于躲到一处无人的屋子后面,才松了慕容婉的手,抱着肚子“哈哈哈”的放声大笑起来。
慕容婉还未知觉,懵懵懂懂的红着脸道:“你……你笑什么?”
云晨潇哪知慕容婉心意,只是上气不接下气,眼泪都笑了出来,颤声道:“婉妹妹……你别说话……容我再笑会儿……这些人,竟是当真了,把我当成你的情郎了……哈哈……”
云晨潇的话犹如一盆冷水迎头一泼,慕容婉这才如梦初醒的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是啊,都当真了呢……”
云晨潇兀自笑了半晌,却见慕容婉神色泠然,不喜反忧,顿时心中咯噔一下,只道是她不乐意自己这么做,当下一敛笑容,愧疚道:“婉儿妹妹,我当真忒的胡闹,竟拿你的名节开玩笑了。哎呀,该死该死!不过你放心,我会跟他们解释清楚的。啊,不如这样,这书院的学子当中,你有心仪之人吗?反正将来他们都是我的同窗,我给你们拉个红线如何?”
慕容婉一整心思,自嘲道:“当真?嘿,我竟是糊涂了。莫不是被她风采所摄,竟然也忘了她是个女儿身吗?糊涂糊涂……”想到这里才勉强定住心神,说道:“胡说什么呢。辰时马上就到,赶紧去找爹爹吧。”说着也不再看云晨潇,走在前面。
云晨潇斜眼看着慕容婉,撇着嘴想道:“小丫头,还欲说还休的?嘿嘿,定是有了意中人了!好,容我摸清楚你的心思,定把你的如意郎君送到你家里!”她想到这里更是踌躇满志,快步跟上慕容婉去了。
第12章 联中藏暗语
云晨潇坐在书院内,恍恍惚惚的看着窗外景色,阳光有些柔和,百鸟齐鸣,她忽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原来在家的时候,总盼着冲出樊篱,自由自在的逍遥快活,现在出来了,却又想起家里的好,念念不忘起来。
“哎,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婉儿来了?”
“婉儿?真的是婉儿呀?”
屋内一阵骚动,云晨潇抬眼一看,居高临下的老学究不知何时早已没了踪迹。再顺着众学子的目光看去,慕容婉果然娉婷婀娜,朝这边走来。
这本是一堂“礼”课。儒家教学,以“六艺”为主。六艺者,一曰五礼,二曰六乐,三曰五射,四曰五驭,五曰六书,六曰九数。礼居六艺之尊,乃礼节教育,其实就是道德教化。儒家重视德育,强调以德教民,所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正是古往今来无数大儒们梦寐以求的境界。云晨潇熟读典籍,却对儒家那些“克己复礼”的东西最为厌倦,对三纲五常之类的更是深恶痛绝。是以这礼课她压根儿就没听,梦游太虚去了。此时见众人骚动,方知是课间休息,忍不住伸了个懒腰,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众人为慕容婉倾倒狂热的样子。
不一会儿的功夫,班上的人竟是一个不剩,尽数跑了出去。云晨潇正自纳闷,忽听得屋外响起一片排山倒海的叫声,直叫人耳膜发溃,只听他们整齐划一的念道: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这首诗的乃是《诗经》中的名篇,写的是痴情的君子对心爱之人爱慕追求,对那姑娘的一往情深表现的淋漓尽致。只是这篇诗文本来柔美清丽,韵味十足,却被这群情窦初开的学子们扯着喉咙叫喊出来,丝毫听不出原诗的意味深长,情意绵绵。就像是脸红脖子粗的莽撞大汉,故作忸态,捏着嗓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多情自古伤离别”,直叫人觉得不伦不类,啼笑皆非。
云晨潇也是头一次见这景儿,嘻嘻的笑了两声,正欲出门细看,却忽听得身后似乎也有人冷冷的笑了一下。
云晨潇好奇的回过头去,却见一人华服锦袍,头戴珠璎宝饰,显得雍容华贵,他面如冠玉,剑眉凤眼,正吊儿郎当的翘着个二郎腿,满脸笑意的看着云晨潇。他身边另有一个人,则是粗布麻衣,将头低埋在胸前,云晨潇也看不清他容貌,但只看他衣服,想来乃是家境颇为贫寒了。
云晨潇虽生在富贵人家,却极看不惯仗势欺人之人,看见那布衣男子低头不语,想来是被那华服公子出言讽刺,不由得心头微怒,朗声道:“不知公子因何发笑?晨潇还想请教一二!”
那华服公子微微一笑,缓缓起身,走到云晨潇面前打了个揖,说道:“云公子,啊不,晨潇兄,在下左崇临,适才自晨潇兄进门开始,在下就一直打量晨潇兄。哎,枉我自命倜傥潇洒,见了晨潇兄,才真是自惭形秽呀。今日左某才知道,什么叫是真名士自风流。惭愧,惭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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