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褚玉瑭去柳家之前,又特地强调,施婉琬患有怪疾,经常无故长时间沉睡。所以如果施婉琬没有主动走出房门,谁都不可以贸然打扰。不然到时候丞相怪罪下来,谁都承担不起。严氏虽然是第一次当婆婆,但是丞相家是不能过分得罪的,她也是清楚的。往后,只要褚玉瑭不在家,恐怕她也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位娇弱的相府千金,免得惹了一身骚,跳进河里也洗不清。
柳瑜安看到褚玉瑭匆忙放下茶盏的动作,还有她嘴角沾着的水痕,呆了片刻,复又轻笑。
施施然走了进去,立在褚玉瑭身前,柳瑜安像往常一样,柔柔说道:“听说你来了,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呢。病了这么久,我一直没能去照顾你,如今看来,你气色还不错。”
褚玉瑭的表情有些尴尬生硬,她在前来的路上,设想过很多种她们相见的场景。却没有想到,柳瑜安竟然选择了一种最若无其事的方式。听她这口吻,仿佛对于自己在京城里的一切都全然不知。
微微仰头,对柳瑜安扯出一个惯常的笑容,褚玉瑭说:“好久不见啊,瑜安姐姐。”
柳瑜安看着褚玉瑭的表情,目光一凛,却依旧不改脸上的温柔之色。
“其实之前我患病期间,有位高人将我带去京城医治。机缘巧合,有了新的机遇。所以耽搁到现在,才回来江南。期间一直未能及时告知你,是我不对。”褚玉瑭避开柳瑜安的眼神,微笑着说。
见柳瑜安一直站在自己眼前,褚玉瑭想要起身请她落座。勉力撑着扶手,褚玉瑭吃力地准备起身,却被一只柔嫩的手按在肩头。
“既然吃力,就不要起身了。这里是我家,理应是我照顾你才是。再说,你向来不喜欢这些,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说完,柳瑜安松开了抚在褚玉瑭肩膀上的手,慢步走到她旁边坐了下来。
褚玉瑭的目光只在柳瑜安刚进来时,与她有过接触。此后,便是刻意地躲避着她的眼睛,这令柳瑜安感到讽刺。看来爹之前说的话该是真的。褚玉瑭的心中,已经有了其他人的位置。而原本追逐着自己的炙热目光,已经变得游离四方也不愿多看自己一眼了。
“玉瑭,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吗?”柳瑜安见褚玉瑭久久不出声,只得主动问她。
褚玉瑭扭过头,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说:“我想,你应该听说了我现在的事情。”
柳瑜安的唇角微微扬起,又停住,却是摇摇头。
“我只知道你的病该是好了。”
褚玉瑭顿,又说:“不是这件事。
柳瑜安似笑非笑,道:“那是还有其他的事情?”说完,她又幽幽叹息,“自从你这一病,似乎我们之间的距离就远了。现在,你的事情,我不知道的也变多了。”
褚玉瑭听柳瑜安这么一说,心里咯噔了一下。但这话,今天必须要对柳瑜安挑明,拖得越久,对后面的计划影响越大。
“这件事,对你的打击会很大。但是我必须要如实地告诉你,因为欺瞒你,是更不对的。”褚玉瑭看向柳瑜安,语速放慢下来,“我在京城,成亲了。我娶了相府的千金,施婉琬。现在我已经是相府的姑爷,施婉琬的夫君。所以,你我之间的婚约,恐怕是无法继续了。”
这段话,褚玉瑭已经练习了无数次,可是正当她面对着柳瑜安时,才发觉,要连贯地把话说完,是如此困难。
柳瑜安所有动作都静止了下来,包括握着茶盏的手,都原封不动地停在了刚才的位置。她的目光渐渐放空又收回,睫毛从慢到快,眨得越来越迅速,但嘴角又使劲地绷住。
着实是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我知道你肯定有许多的疑问想要我解答。我暂时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有一点,我想到了现在,我们之间就不要再隐瞒了。”褚玉瑭看着柳瑜安现在的样子,收回目光后,不轻不重地说。
柳瑜安好像还未能从刚才的震惊意外里调整过来,木然地顺着褚玉瑭的话接下去,问:“你想说什么?”
褚玉瑭看了看四周,确认刚才就被柳瑜安打发走的下人着实都已走远,厅里此时就只有她们二人。
“其实,你并没有那么喜欢我。更不要说嫁给我之后,可以坚持每日都得与我在一起。”褚玉瑭努力地让自己平静又克制地说完这句话。
即便她说这话的过程,不断在脑中回忆起她和柳瑜安过往时的画面。
柳瑜安初听到这话,显得极为惊讶和不解。她转过脸,迷惑地望着褚玉瑭。似乎觉得眼前说这话的人,根本就不是她所认识的褚玉瑭。
“玉瑭,你这话倒是有些薄情了。莫不是病的太久,将你的情深意重都病没了吧?”柳瑜安用力扣住茶盖,表情却恢复了淡定。
“每次与我亲近,你总是会不经意地躲闪。即便言语可以掩饰,但是你的身体,已经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你总是喜欢站在离人几步开外的地方,就算是朝我走近这最后几步,你都有过犹豫和挣扎。”
柳瑜安的神色有些发冷,抬眼看褚玉瑭,但这次却未说话。
褚玉瑭见她有所反应,又继续说:“其实瑜安姐姐,你更适合做我的姐姐。而你,也更想做我的姐姐,并非妻子,不是吗?”
柳瑜安眉头一皱,直直看向褚玉瑭。
只见褚玉瑭的目光早已等候在那,现在跟柳瑜安的眼神相触,竟碰撞出一丝无形的火光。
“玉瑭,你这话可真是说得很无情了。你我过去的十年,难道就想一笔勾销吗?你对我做过的事情,难道就想当成没有发生过吗?还是说,现在你的身份变了,身边有了新人,就要找出这样老旧的借口来赶走从前的人?”
褚玉瑭有些沉不住气,但见到柳瑜安的样子,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保持冷静,绝对不能比柳瑜安先激动。
“过去的事我不否认,也不会推脱。如果从前你我之间,一直都是情真意切,那我褚玉瑭现在的所作所为就是天理难容。但是瑜安姐姐,你这十年来,对我又可是完全真心?如果让你勉强嫁给我,你今后又会真正快乐吗?
见柳瑜安陷入了沉思,褚玉瑭停了一下,接着说:“今日我是特地来说明如今的境况,相府介入,我们谁也无力改变。所以,我想与你商量,怎样才能使我们之间的关系得到最大程度的保全和改善?”
柳瑜安对褚玉瑭这个反应十分意外,原本在她预期中的激动辩解,动摇纠结,愧疚求情都不曾出现。而褚玉瑭始终咬定不想改变现状,只想做好最大程度的善后。她想了想,将手里的茶盏放到旁边,表情终于有了一丝变化。
“既然牵扯到了相府,那我们这些从来都只能在民间打拼的人,又哪里敢再去争抢什么。难得玉瑭你还有这份心意,特地前来亲口告诉我这个事实,我该是觉得很感激了。至少,你没有忘记过,曾经有个我。”
柳瑜安突然改变了策略,不再是佯装不知其言。而是换成一种柔弱的,悲悯的,甚至有些卑微的感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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