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妃见她这样子,便知她离不开卫初宴,这也正坚定了她要将卫初宴带走的想法,新帝初立, 正是树立威严的时候,赵寂这样背靠着她和卫初宴两棵大树,什么都不需要操心、又沉溺在美人乡中,何时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帝王呢?
“可是寂儿,若母妃说,我还是希望是卫初宴送我去呢?”
赵寂不自觉地皱了眉,贵妃的神色也忽然黯然起来:“此次去南疆,能够得到救治的可能并不很大,若是没救,那么回长安的,便是我的灵柩了。”
赵寂脸色大变,又听贵妃道:“人这一辈子,死的时候能有一两个亲近的人陪侍在旁才算完满。原本你是我女儿,这个人合该是你,但你是这大齐的新帝,你不能离开这座宫城,那么,便让你未来的妻子陪我一程吧。”
母女两的目光一同落到了一旁长身玉立的那个人身上。
赵寂已然动摇了,她虽舍不得卫初宴,但母妃的话字字戳在她心上的柔软处,为人子女,她无法拒绝母妃“死前”的要求。即便她抱有四五分的把握,但单单为让病中的母妃舒心,她也应该顺了她这件事。
卫初宴看懂了赵寂的眼神,赵寂就是这般,倔强的要死,同她来硬的,她半点也不吃,但若是同她来软的,如同贵妃这样,赵寂是无法拒绝的。
她拱手同贵妃行了一礼:“那便由初宴来护送吧。”
答应是答应了,她看向赵寂,为她之后所要承受的而觉心疼。她一走,便不能陪着赵寂过发情期了,虽然她并未打算在赵寂十五岁时对她做什么,但是她很知道热潮来袭时候的难过,本是打算到时想些法子令赵寂的痛楚舒缓一些的,比如浅度标记什么的。不过,贵妃既已将话说到这份上,甚至为此提前承认了她会是赵寂的未来妻子,为了这句话,她也得陪贵妃走一趟了。
况她也有些事情要同贵妃角力。先前她一直陪着赵寂,先帝临死前的那番话,她在殿外听了个大概,赵寂后来虽然一直未曾说过这件事,但卫初宴却已记在了心中。
她也早就明白,若是赵寂即位,那么她这个新兴的宠臣和急于获得权柄的外戚万家,早晚会有一场恶战。她自己是不想斗的,但是娘娘先前已在防她,她不得不斗。但如今,贵妃病重,她隐约觉得,也许有法子可以阻止这场恶战。
万家若要与她争斗,首先,万家得爬到一定的高度,但若他们所仰仗的太后式微,那么,即便万昭华仍是赵寂的舅舅,但他却不一定能爬到多高的地方。
赵寂压抑着一点头:“那便让卫初宴送您去吧。母妃您自己也要放宽心,初宴既说有希望,那么便有很大的可能能够治好您。”
“我知道的。”贵妃拍拍女儿的小手,又同她说了几句话,让她和卫初宴离开了。
挥开宫人往小路走,但身后仍然有许多人远远地跟着,只是没有打扰到她们。小径深深,道路两旁的花草被太阳晒的发蔫,赵寂转头看着卫初宴精致的侧脸,差点没注意脚下的石子,卫初宴拉住她她才不至于跌倒。
“今夜陪我吧。”
“外臣留宿宫中,怕是不好。”
“你就要走了,今夜陪我吧。”
“今夜我若留宿,明日你龙案上又要有参我的奏章了。我知你不在意,但如今朝中是三公理事,若他们揪住不放,你又要被他们气得骂人。”
赵寂停下脚步,浓密的睫毛一扇一扇的,眼睛里含着水,看起来十分的可怜:“你就要走了,要走大半年呢,临走前我要你多陪陪我,这也不行吗?”
有上次的“教训”在,卫初宴原本是不答应再和她睡一处的,但每次一碰上赵寂,原先的所有坚持便都不管用了,她的手被赵寂紧紧的拉着,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
赵寂于是笑起来,眼中用来骗人的小动物一般的可怜维持不住了,化作了潋滟的春光,她是明妍的长相,平日里总是神采飞扬,和卫初宴的温柔内敛是一点不同的。
被她的笑闪了眼睛,卫初宴眨眨眼,有一种冲动想说出来:“你比道路左右盛开的夏花还美。”
但她终究是克制的。
但她终究克制住了。
“已定好时间了,后天便走。你们一行八十人,有四十名羽林军的护卫,二十名皇宫的暗卫,另外十八人是杂役奴仆。”
偌大的甘露殿内,两人偏要挤在一处,或是说,赵寂偏要挨着卫初宴。酷热的夜晚,卫初宴在窗边写东西,她此次要去大半年,长安这边有许多事情要布置,而她的主要产业还在南边,这样一动,不能叫来回传信的人找不着她。
“羽林军?非我看不起他们,只是他们身上军营味道太浓,我们此行要隐匿身份,明眼人一看他们,便知是官家的人了。”
将御笔在墨汁里潇洒一沾,卫初宴一边挥毫一边同赵寂说话,赵寂趴在桌上,看她写信,卫初宴不避讳她,如今这天下都是她的,卫初宴那点产业,赵寂并不放在眼里。
不过如果赵寂知道卫初宴吃下了大半个卫家,恐怕也不会将之看的那么轻巧了。
“但羽林卫是最好用的。若不用他们,你和母妃就只带暗卫走,我也不放心。”
“从北军中选吧。北军人杂,其中有些油子,当了差也洗不干净身上那股子痞气,由他们扮成镖师是最好不过了。你若答应,我明日便去北军细细挑选四十人出来。”
赵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她点点头,龙形的金步摇也随着动了动,镶着的碧玉龙睛仿佛眨了眨,十分的精巧。卫初宴盯着看了一会儿,感慨道:“好手艺。”
赵寂顺着她的视线抬头,却只看到一个高高的屋顶。卫初宴忍住笑意:“是说你的头饰。”
赵寂摘下步摇,黑发倾泻在雪白的袍子上,面色红润,如同桃花。她咬着唇,好奇地翻着步摇左看右看。习惯了这类物什,对于卫初宴所说精巧,她实则没有太大的感觉。
“我不是很喜欢龙,说了要凤凰的,凤凰可比龙要漂亮许多。不过小月她们说,帝王制式大约都带了一点龙的,我说我既是女帝,便需要改一改了,但你猜她们怎么说?”
赵寂把玩着步摇,在桌下的脚踢了卫初宴一下。卫初宴停下笔,笔尖垂在空中久了,点了一滴墨汁在书信上,这不是正式文书,一点脏污她不在意,而是侧耳聆听赵寂的话。
赵寂笑道:“她们说呀,龙也有公母之分,凤凰二字更是已分公母,是以我若是只是因为是女帝而命宫中大改制式,倒有些不妥了。”
卫初宴也笑起来:“她们那是顾着你的身份,不敢违逆帝王,只敢委婉劝说。你若真任性改了,她们如何我是不知,但定会有人在心中大骂你劳民伤财。到那时,恐怕你要成为第一个即位不到一年便逼死好几位言官的帝王了。”
这么多年传下来的,宫中器物大都已成型,即便是这大大的甘露殿,柱子也都雕龙的,若要改,绝不是一个简单的工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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