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万贵妃正为赵寂的伴读人选费神,看到个年龄合适的人都要提那么一嘴的,赵寂早给她念的耳朵起茧子了,当时并未当回事,对母妃说的“小姐姐”的印象也不是很好。不过等到她在帘子后头见到卫初宴时,心中其实就高兴了。
那个小姐姐生的真好看,她那时是这般想的。赵寂记起来了,不由又笑了笑,卫初宴不明所以,将桌边那只圆滚滚的酒壶提起来,看了下里边酒液的成色。
现在想来,无论是有记忆还是失忆,无论是上一世还是这一世,她好像都注定要和卫初宴有牵扯的。前世还好些,她分明是先看中了卫初宴的性格才看到了卫初宴的其他的,这一世的自己却要肤浅的多,只一张脸便让自己挪不动步了。
她又想到回长安时两人所遇到的刺杀、以及那之后的一路艰险,她是经历过比那样的艰险更恐怖数倍的事情的,因此想到这一世,反而只会觉得温暖,而她知道那些温暖是谁给她的,她记得自己一路上的惶然与强撑,也记得自己杀第一个人时的害怕与抉择,她跪在地上干呕,有个人从后边抱住了她,不断地安慰她。
卫初宴现在,也在抱着她,因此她觉得踏实,心中愈发柔软起来,而那些属于前世的戾气与锋锐却渐渐地消散了。
她又想起自己前世第一次杀人。其实也是在逃亡的路上,她被逼得走投无路了,有人想杀她,却未料到她是个绝品的坤阴君,虽然小但力气却很大,最终反倒被她杀掉了。她那时候死死抓着砸死那人的石头,真是抓的死死的啊,她的手指都痉挛了,那些血陷进了指缝里,又粘稠又腥热的,她那时也跪在地上、也是想要呕吐,可是却没有一个人给她一个安全温暖的拥抱。
赵寂回忆着,脸上却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
不知道是为何,也许是两段记忆拼在一起吧,对于前世的记忆她渐渐地感到离远了,而前世小时候的记忆就更加了。也许是她体会到了这一世记忆中的那些温暖而清甜的瞬间,于是前世那些类似的瞬间的伤痛,好像也被抚平了。
赵寂自己不知道,她现在的眼神其实很纯善,带着点淡淡的柔软,不似前世,而像今生。
“这么晚,自己偷偷地爬起来,却是为了喝酒,我怎不知你也是这般嗜酒的人?”
卫初宴尝了一口壶中的酒液,入口微辣,辣后回甘,清冽醇香,是很好的酒,给皇帝的酒自然是好的,可是就是因为太好,又很容易醉人。
赵寂这才从那些不断地整理着主次的记忆中回过神来,转头看向卫初宴。她并未束发,青丝偏在肩上,穿了件玄色的袍服,那衣袍上的黑色毫无压力地与发丝融合在了一起,看着倒有股从前难见的沉稳。
卫初宴出来的匆忙,却仍是整理了下的,头上一根白玉簪将发丝理好,玉簪墨发,极是清冷。身上则穿着赵寂的一件绯色私服,看起来,却像是没有温度的火焰。
她就是这般的寂静与温和,好像即便有火落到她身上,也是烧不起来的。
赵寂拉着她坐下,将一块点心塞到她嘴里:“哪里是单独为了喝酒呢?我饿了,吃点点心喝点酒填一填。御膳房做事不爽利,竟未随时备好吃食,明日我要下一道旨,命他们做的好些。”
卫初宴嘴里嚼着点心,等到咽下去了,才指着亭外的天色同她道:“你也不看看现下是几时了。这么晚,他们值守着本就不易,况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若是有两天在深夜吃东西都嫌多,这原也怪不得他们。”
看看,还是改不了这个喜欢说教的性子,赵寂前世是没怎么看到这样的卫初宴的,今生倒是见的多了,卫初宴这一世比她心智全、比她经历多,自然便揽上了更多的责任,时时不忘记教导她的。
“怎么办,卫初宴,我苦哦。”
赵寂歪头趴在桌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怎么苦了?”
卫初宴将一块荷花状的粉色点心挑出来,刚想喂她,却听她这般来了一句,顿时有些奇怪。赵寂差点笑出声来,偏偏又得忍着,假装难过道:“你这般爱训我,偏生道理还总在你手上,我难道不苦吗?”
又在耍贫嘴了。卫初宴烟眉微微拢起,白她一眼,将糕点塞进她嘴里:“不是苦吗?吃一点甜的压一压。”
赵寂三两口将点心吃下,又笑吟吟地把小银杯凑上去,示意她倒酒,卫初宴只给她倒了半杯,她一口喝了,带着一丝丝的酒意道:“怎么办呢?我这是娶了个妻子回来,还是找了个夫子回来呢?”
这个问题要她怎么答?若答媳妇,她没赵寂那般厚的面皮!若答夫子,夫子与学生......这又成何体统!卫初宴看她这幅无赖样子,垂眼给自己也倒了一杯酒,喝下了,本来想装作未听到,但赵寂还凑上来,几乎凑到了她眼前:“怎么办呀?卫初宴,你说,究竟该如何算呢?”
卫初宴被她忽然的缠人样弄的微燥,坐的愈发笔直,好似凛然不可侵犯,但赵寂却从中看出了一丝羞窘。
“妻子也不是,夫子也不是,你还未娶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阿宴你的出息呢!你作为乾阳君的出息呢!让她嫁啊!
(这一章你们大概都能看到变化了,越到后来,奶寂的表现便更突出了。说开了,释然了,前世的执念就不会那么深了,就不会压制着今生的情感了。所以我觉得我一直写的很清楚明白,不过你们愿意其他的理解也可以。)
第一百六十章 互喜
赵寂狐狸眼弯弯, 甜甜蜜蜜地笑着, 又凑上来一些, 嘴唇几乎要碰到女人的滑嫩脸蛋
了, 初宴把她推开:“四周侯着那么多宫人,你便不怕被他们瞧见”
“瞧见便瞧见了,再赐他们一百个胆,他们也不敢同旁人说些什么!”赵寂不在意地一挥手, 玄色袍袖在空中霸气一荡,后又意味深长地笑道:“况且,你以为他们不知道么卫大人留宿甘露殿可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可曾听宫外穿出过风声”
“谨慎一些, 总是好的。”
“知道了, 卫夫子。”赵寂拉长了声音, 换来卫初宴又一块糕点堵嘴。她吃掉糕点,强调道:“我不是那般不谨慎的人,你看, 今日那般的累, 我还撑着喝了药才睡的。”
卫初宴无奈:“别总把那些事情挂嘴边。”
赵寂说的药, 是指避子药。每次卫初宴留宿, 赵寂都要喝的。
赵寂点一点头,想起那药的味道,不由又喝了半杯酒,酒液的清香一瞬间沁入脾胃,她这才好受一些:“我早先便吩咐过将药弄成味道轻些的, 可是每次都是一样的难喝,也不知道养着那帮子太医是做什么的。”
药是太医院在送,他们一直以为是送给赵寂临幸的宫奴的。天家不能与人说的事情多了去了,而许多桩都有太医院的太医在参与,对于新帝服丧期还未满便私下里宠幸宫奴,他们即便“猜到了”,但也只能做个锯嘴的葫芦,绝不多发一言。
算算日子,新帝成年已两年有余,这避子药却是今年才陆陆续续要送的,可见帝王并非不孝,她只是时候到了,苦捱两年后受不了了,太医对此十分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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